市井之家 第45节
  从万家出来,颜溪仰目望着星云密布的夜空,长出一口气,今夜无眠啊。
  第62章 选择
  对于万正兴和刘怀……
  对于万正兴和刘怀安邀她入伙做买卖, 不心动不激动完全是假的。
  全生读书加上房租每月增加不少开销,如果加入他们,不说能挣得盆满钵满, 至少比摆摊做小买卖强, 那么压力要小许多。
  可凡事皆有两面, 合伙后势必又和刘怀安搅在一起,那种藕断丝连的暧昧关系她现在打心眼里烦躁。
  合伙生意难做,一旦内部产生罅隙,很难往前走长远;虽说昨晚对方没提入伙条件但照万正兴的精明,除了西郊那一亩半田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哪点让他看得上。
  假如朝廷没有设西平门为通衢, 西郊地皮未涨价, 经过斟酌她会选择同意。
  一旦西郊洛河南北通航后就有无限可能,与其大锅饭不如挨两年苦日子,等机遇到了自己当家做主。
  两种念头不停在颜溪脑海中撕扯,一会儿这个站上风,一会儿那个有优势。
  当巷道里传来四下更鼓声时, 翻来覆去的颜溪一撅坐起, 扭身掏出枕头下面的钱袋子, 哗啦啦地数出五枚铜钱, 趿着鞋端着油灯去外间。
  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那便顺从天意,她从碗橱拿个碗放在案几上, 握钱的手放于碗口正上方,如玩游戏拋石子般略略使劲将铜钱上拋。
  落入碗中铜板数目少于三个就吃大锅饭, 反之则自立山头。
  “叮~”
  瓷碗同铜币的撞击声在深夜里异常清脆, 颜溪望着躺在碗里的仨铜板心口蓦然一松,连落在地上的铜钱都没捡,返回卧室扑在床上拿薄毯将自己裹得像蝉蛹般沉沉入梦。
  拂晓时刻她从睡梦中醒来, 发现赶早市已来不及,迷迷糊糊继续大睡。
  再次醒来已天光大亮,恍然记起昨晚告诉万正兴今早给出决定,不由哎呀一声连忙起身穿衣。
  刚拉开门便看见刘氏站在院中跟儿媳李氏说话,未等她出声打招呼,刘氏笑得一脸慈祥:“昨儿闹的晚,今儿起迟了吧。”
  颜溪不好意思笑笑,问:“万大哥走了吗?”
  李氏见颜溪神色如常放下心,看来没在意昨晚丈夫酒醉说得混话,想起出门前的交代便回道:“你万大哥说这几天铺子事儿多,天没亮就走了,他让我告诉你有什么事去铺子里找他或怀安兄弟。”
  颜溪点点头,喃喃哦一声。全生的学堂基本确定下来,不过租住的房舍暂未物色到合适的,她已跟牙行约好三天后去看房。
  原本今日准备出摊,可跟人家有言在先,看来必须得去一趟安居木坊。
  拾掇好出门时碰见胖嫂提着木桶打水。
  “胖嫂提水啊?”
  “嗯~”胖嫂未给她一个回视,淡淡地应了声再没下文,搁往常肯定要闲聊几句的。
  颜溪有些尴尬,本不想再搭理她,可跟这种耳长碎嘴之人硬杠讨不了什么好,便客套笑笑说:“那您忙。”
  出了院门她哂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虽说她待大院时间不多,但明显感受到院里气氛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有几个平常相熟的邻居见了她也不再故意托辞询问田地婚姻等事,而是要么故意装作看不见要么言语酸溜溜的。
  她猜大概大伙知道了自己偷偷卖给万家田地之事心生不平有意疏离她,尽管她不热衷凑热闹,可也喜欢邻里间和和睦睦的氛围,谁想待在一个冷漠的环境里。
  一桩桩事情还等着她去办,颜溪晃晃头甩掉邻居们带来的郁闷,乘船赶往西平门长风街。
  ……
  颜溪在万家做客当晚,想不出办法顺利瞒过爹娘的全生去大勇家找他出主意。
  “什么,你要去当泥瓦匠?!”大勇还没听完事情原委,就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全生喊。
  全生不敢正视大勇的眼睛,拿颜溪的原话气势不足反问:“当……当泥瓦匠怎么了,你看不起泥瓦匠?再说我只是打算,也可能当个木匠花匠。”
  看来装作泥瓦匠确实没法过关,连大勇哥反应都如此强烈。
  “不是看得起看不起的事,你……”大勇急得一时词穷,握拳捶了下桌子重新坐下,问:“你爹娘同意了?”
  “就是他们不同意,才想求你跟胡婶帮忙。”
  大勇摆摆手:“若我是颜大叔,我也不同意。好好的书不读,脑子进水了去当泥瓦匠,与其那样还不如跟着我卖花呢。”
  卖花得天天回家啊,全生心说,他深深吸口气,将凳子往大勇面前拉了拉,道:“大勇哥,你不晓得我家情况。实话告诉你吧,大夫说就算我爹以后能走路也干不了扛包的力气活了。”
  “我可以借钱你啊。”大勇急道,完全没将全生的话听进心里。
  全生被大勇的意气感动,但他虽经事少可并非不通世故,两人再要好毕竟没有血缘亲情。凭什么受人家如此重的恩,俗语说救急不救穷,功名路长途漫漫得多少银子撒。
  二姐曾说入仕之人最欠不得商贾的人情,相信二姐不会害他。
  故婉拒道:“主意我早想好了。何况我也不是当一辈子匠人,等攒些钱可以干其它的,说不定可以继续读书科考。”
  “那跟我一起卖花,比当匠人挣得多。”
  “大勇哥,以前从没跟你说,其实内心里我不喜欢卖花,除了读书外我就喜欢当匠人。”
  说完脑袋别向一边,唇线抿得紧紧的。对不起,大勇哥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实情,全生默默在心里道。
  “你不喜欢卖花?”大勇有些受伤,一直以为全生挺喜欢跟他一起上街跑的,没想到人家根本没兴趣。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绞着衣襟沉默不语的全生说:“那我明天跟娘说说,让她试试,至于行不行我也不敢打包票。”
  全生羞愧的应了声,觉得自己没脸再待下去,手足无措地起身告辞。
  他心里太难过,方踏出大勇家院门泪水禁不住往外涌,步伐踉跄地钻进漆黑的巷子里。
  “什么人啊都是,平时一个比一个显摆,借钱时比着哭穷,瞧着吧,等全生出息了崩想沾咱一根毛……”
  “我都好差不多了,还抓什么药,那些郎中的话不能全信……还咒我不能动,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嘶~”
  “全生又没在跟前,逞什么能啊!”
  ……
  全生躺在床上,如煎鱼般翻过来铲过去,从父母谈话中知道本就不丰裕的家因父亲的腿伤越发捉襟见肘。
  昨日大姐送来五贯钱就走了,尽管她没表现为难之处,可姐夫已有大半年未登门。
  他明白姐夫家是贴银子贴怕了,贴烦了,他劝过母亲让她少问大姐要钱,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婆家不顾总接济娘家的道理。
  此时,他多么渴盼时光快些那样自己便能成人立世,替家人挑重担,想到这里他从床上坐起,点燃油灯拿着起了毛边的书册伏案默读。
  ……
  “我不是让你带着包裹吗?”先一步到达茶馆的颜溪看见全生空着双手前来,皱紧眉头问,“露馅了?!”察觉全生神色异样,她心头一紧。
  全生咬着嘴唇摇摇头,为难地说:“娘说她不放心,要……要跟我一起去见见师傅。”
  喝水压惊的颜溪这回真被全生的惊到了,呛的连声咳嗽:“去……咳咳……去见师傅……咳咳”
  “姐,没事吧?”全生吓得立马上前去给她倒茶,可又想起来二姐可不是被茶水给呛的,满脸懊丧地改去拍背。
  “我没事,”颜溪难受地摆摆手,“你把话讲清楚。”幸亏她提前留了后路,不然短时间内她到哪里去找个师傅出来。
  全生见二姐咳嗽缓和许多,便坑坑巴巴道出这段时间自己如何前哄后骗让爹娘一改初衷同意他辍学离家做学徒。
  大勇答应帮忙后次日并没有去颜家,而且接下来连着几日也未见人影。当时他还猜想自己得罪了大勇,人家不愿再搭理他。
  直到母亲黑着脸抱怨胡氏翻脸不认旧情抠门鬼不借钱时,他才恍然所悟自己误会了大勇。
  凭母子俩的品性加上两家关系,必定要借钱给母亲,果真次日大勇偷偷找他说明情况,并塞了五贯钱,只是被他拒绝了。
  借钱之路被堵,家里没了入账等于坐吃山空,面对可以预见的困窘,当初不赞成他辍学的念头开始动摇,就这样他才得以成功。
  正当为说服他们欣喜万分时,爹娘却道亲眼看看他学艺之地,住的地方怎样师傅人凶不凶。
  这下他可慌了神,又不是真的去学艺哪有什么师傅,所以今日才不敢带行装空手来找二姐商量法子。
  听见颜氏夫妻因全生要做泥瓦匠如何炸毛,颜溪哑然失笑,她当初只想着便宜行事根本没考虑节外之事。
  “木匠……”颜溪曲着食指轻扣桌面,攒眉思索。
  如今万正兴和刘怀安合伙了,全生冒充泥瓦匠跟木匠表面上没什么区别,可实际上区别大了,万正兴肯定将这事扔给刘怀安。
  她用鼻子长叹一声气,认命般道:“木匠就木匠吧,你先回去。明日跟我一趟认认师傅,后天拿着包裹带着你娘过去。”
  第63章 找师傅
  看二姐不慌不忙……
  看二姐不慌不忙安排好行程, 似乎早有准备,全生即惊讶又敬佩道:“二姐,咱不是假装吗, 还真有师傅啊?”
  “这叫有备无患, ”颜溪颇为得意道, “不过幸亏你没换成铁匠啊银匠什么的,否则二姐可真得头疼了。”
  全生被颜溪揶揄得耳根发热面露羞窘,但心里是轻松的。
  虽有后手,可此事还未与万正兴他们通气。颜溪没时间再和全生多聊,交代几句便让他回去, 自己则往东水门埠头乘船去西平门。
  ……
  短短半个月, 今年的夏洪给百姓生活带来的灾难性变故已在京城开始显现。
  拖家带口的灾民从灾情最严重的地区陆陆续续涌入京城。
  内城是龙子风孙权贵集中之地当然禁止难民进入,所以他们大都集中于外城或城外县镇区域。
  其中征工最多的西平门辖区以及西郊为甚。
  朝廷为防灾民闹事造乱,已在重要街道交叉口设点征招力夫,八月二十日开始清淤河道铺设沿河大道;与此同时鼓励百姓进行民宅改建。
  这样以来原本前途渺茫为生计发愁的穷民难民顿时看到了希望,积极踊跃地往设置点报名。
  近些日子她隔两天就会往西郊跑以恐错过重要消息, 顺便看看有无大规模建房迹象。
  由于朝廷的具体规划尚未出来, 百姓建房改宅都是在原有地基上倒腾。
  逃难百姓中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在城内找到住处, 只能将目光转向城郊。为了能租赁更多房舍, 村民纷纷起早摸黑加盖房屋。
  而颜溪只能作为旁观者目睹如火如荼的情景,到她自己能破土动工时估计得等沿河干道确定下来后才行。
  由于官府正在整修城门大道, 以致其周边街巷分流了行人量。
  长风街离西平门城门主干道只隔两条街,所以颜溪行至街头便看见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熙攘拥挤情景。
  有了人气生意就差不到哪里, 颜溪猜测安居木坊经营状况应该比上次她去时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