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与君相诀绝(三)
  啪嗒,男子手中的酒壶跌落在地,酒液四溅,在这最底层暗牢中,永远照不进阳光,只有腐朽和黑暗永驻,他的心原本就如这飘荡在四周的空气般,腐朽不堪,却忽然,被一旁昏暗灯笼的光芒迷了眼睛!他微垂下头,长发四散随风飘舞,遮住了俊美的脸,整个人如老僧入定般,良久,手中被塞进只酒壶,带着微温的热意,少年微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让我帮你,好吗?”
  墨香川只觉眼眶酸涩,低垂着头久久不语。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直到花生喝完一整壶酒吃完半只烤鸡,拍拍手准备起身,墨香川干涩的声音才响起:“不用管我,顾好你自己就可。”
  花生想了想,带着几分无奈点头:“好,既如此,我们便就此别过,行刑那天,我不去送行了。”
  “嗯。”
  “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他摇头:“没有。”
  “好。”她微叹口气起身提起灯笼向牢门走去,快到门口时,身后沙哑的声音道:“小花儿,我给你念首诗吧。”
  她茫然转身:“诗。”时下流行送人诗歌?
  昏黄灯光下,他笑得妖娆魅惑:“就当临别赠礼。”
  她背靠在门上,神情平淡:“好,我听着。”
  盘坐地上的男人昂头喝尽壶中酒,抹抹唇微撇开头,目光穿过铁栏杆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他的声音低沉悠扬,带着淡淡伤感回荡在暗夜牢房内,牢门上懒懒靠着的少年却像是痴了,墨香川勾唇一笑,风情万种说着她不太听的懂的话:“我原来那个世界里有位高僧,他叫仓央嘉措,是位密宗活佛,出家之人,却喜欢上凡俗的女子,不知是奇缘还是孽缘,他们虽倾心相爱却终究无法在一起,这是他写的诗,名十诫!”
  “我啊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阴差阳错下到了这里,贫穷困苦几乎饿死街头,是她救的我,当我从浑浑噩噩中再次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她,美若仙子,我以为我见到了神仙...从此,我跟随在她身边,护她平安为她解忧,我以为,那便会是一生一世,直到有一天,她忽然消失,我到处寻找,却发现,她一直用的尽然是假名,我几乎疯了...而那时,她已在宫中当上宠冠后宫的月妃娘娘...”他缓缓抬起头,眸色浓如黑夜:“你曾爱过人吗?曾被人背叛过吗?”
  “生离和死别那个更痛?!”
  “而我,在她走的那一刻,心就已经死了,躯体活着与否本无所谓的。”
  “但是,我好恨,既然无法得到便统统毁去...”
  怎样的一种怨恨!即使如今,死的死散的散他缓缓道来仍是铺天盖地的怨恨难平,花生忍不住皱眉问道:“你问过原因吗?当年的突然离去,必然是有苦衷的吧。”
  他大笑,却只让人感到心惊和悲凉:“是啊,必然有苦衷,可是,花生,你不是我,你无法感受突然失去所有亲人孤身一人到另一个陌生世界的悲凉,那是比死更难捱的迷茫恐慌,什么都没什么都不懂,却必须活下去...然后,她来了,救我教我陪伴我给我依靠给我家...”他抬头眸色阴冷:“你说,要我如何原谅?”
  “我...”她也不知,她不是他,无法感受他说的那种,或许是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痛,不肯原谅也是一种爱,不是吗?她轻叹:“那么,他呢?”
  墨香川浑身一震,急急转开头:“我...不确定,或许...可能是吧。”
  少年倒吸口凉气,张口就想骂你他妈的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可是,最后只问道:“所以,当日在峒城你才忽然倒戈,他收到的那封密北狄驻军情况的密信便是你所写?”
  他轻轻点头,破碎的红衣在风中翻飞:“很多年前,我因为仇恨,差些害死他...还好,还来得及!感谢上苍,如此宽容,不但给我第二次生命还给我挽回的机会。”
  他默了下,凤目中云山雾绕,语调也渐渐变柔:“小花儿,我原就不是好人,所受的一切皆是报应,所以啊,莫要不平,你只过你的生活便可。”
  “走吧,就当我们从来不相识。”
  花生握了握拳没再问,只深深看了眼,转身离去,门关上的一瞬,飘来他的轻轻一语:“若可以,替我照顾他吧,我亏欠他的,太多,只有死,才能还清!还有...莫要告诉他这一切...”咚,声音被隔绝在门内,前方是长长甬道,火光在风中飘摇不定,花生跨步而去...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从不知,那人,嬉笑风流背后却原来是如此情深不寿!
  爱而不得,是会如何的痛?!
  她忽然想起那个人,听闻,他封了王,听闻,他即将选妃,听闻他重新得回父亲宠爱,还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