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 第71节
  “我现在不就在这里吗?”
  叶辞沉默着,沉默着,笑了一声。
  蓦地,庄理被拦腰打横抱起来,“喂!”
  叶辞不管不顾抱着庄理往前跑,经过街口,他让人落地,微喘着气。
  “你以为你还年轻?”
  “我年轻啊!但我确实得练一练了,年后就去。”他说着,转身让庄理骑到背上来。
  “别啊……”
  “快上来。”
  “怎么跟小孩似的。”
  庄理无奈地伏上去,叶辞一把将人背起来,却是没再快跑,慢悠悠地走着。
  “叶辞。”
  “嗯?”
  “叶辞。”
  “说。”
  “就想叫叫你。”庄理环住叶辞的脖颈,“叶辞。”
  “我名字有这么好听么?”
  “好听,比我的好听。”
  叶辞想起似的说:“庄晓丽。”
  庄理猛地往叶辞肩头锤了一记,叶辞故作趔趄,在庄理慌张之际直起身来,大笑不止。
  “你好烦……”庄理哼声。
  “什么时候带我回你老家,看看什么样的地方能长出我们小理这样的妙人儿。”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可正经了,你们那儿见岳父岳母得做什么?拎红鸭蛋——是不是太有年代感了?”
  “叶辞!你再说我生气了。”
  “我爱上一道疤痕,我爱上一盏灯,”叶辞忽然哼唱起歌儿来,“我爱倾听转动的秒针,不爱其他传闻,我爱的比脸色还单纯……”
  庄理叹息,也应和唱起来,“我只爱陌生人……”
  他们走遍大街小巷,进入林区,眺望雪山,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中相视而笑。
  他们接吻,从飞机上到车座里,最后倒在灌满热水的浴缸中,莲蓬头的水流迷蒙感官。
  他们不在北京,不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处。
  末日前不再有黎明。
  *
  “我他妈还不信找一个人都找不到!我管你是北京还是美国,他妈的给我找!跳海了死了也得给我捞出来!”
  那几天街上全是制服或便衣,交通系统时不时接到警方通知,要求检查、管制。
  春运大潮中,察觉些许不对劲的市民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重案犯罪正在逃亡。
  如此声势,风声掩不住,斗争漩涡中一方有了理由留下即将迁升回京的叶琤。
  叶玉山震怒,动用武警把叶辞从成都押回北京,直接关进拘留调查重要人物的深山别墅。
  警卫二十四小时轮守、监控,电网覆盖所有门窗,一日三餐传上桌,可叶辞吃着吃着就摔筷子、推翻桌椅。
  叶玲央求母亲,母亲沉默摇头,转而厚着脸皮请叶琤一起去劝一劝父亲,老好人叶琤应了,兄妹二人刚上门,远远一个瓷瓶砸过来,误砸破叶琤额头。
  “娘的,老子这是生了一群什么孽障!玩儿女人玩疯了!”
  “爸——”
  一院子人急得团团转,叶玲哭着扑到父亲跟前。
  “小哥手上还有这么多事情,这么多人等着工作、生活,你不考虑小哥,要考虑群众啊,他们怎么办呀?”
  “他一手造成的,他必须承担,”叶玉山冷声说,“什么时候消停了什么时候出来,你们要再替他说话,一样给你们送进去!”
  雪融了,叶玲看着这绿意盎然的庭院,闭上了眼睛。
  “太可笑了。”
  “叶玲,你少说几句。”叶夫人蹙眉,小声提点。
  “妈,你们真的,太可笑了。”
  叶夫人拧眉,“我们可笑?你小哥做的是什么事儿,有本事他不靠家里去做这些事,有本事他不姓叶啊!”
  “好了不起啊。”叶玲轻声说,“以为我不知道么,这些年还有一个人在给爸爸做事,你以为就可以制衡小哥了?要是丢弃了小哥,那个人一样会成为你的噩梦。”
  夫人紧盯着叶玲,垂落的手微微颤抖。
  叶玲笑了下,“好歹混了十来年了,我也是有些门道的,你们以为我知道的事儿,小哥能不知道么?他压抑得都快进精神病院电疗了,就不能让他放纵一下?”
  “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干系?你以为我对他那些女人感兴趣?”夫人嗤笑,“就叶辞这种人,找的女人也是疯的。”
  “是,可是你有没有跟大使馆和海关打招呼?”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觉得我不该制止吗?”
  “我搞不懂了。”叶玲叹息,“我真的搞不懂了,这个家都是疯子。”
  “那你去找别人家的妈。”
  夫人到底有一点为大局考虑的大度,暗示叶玲请叶辞的母亲过来,将人好生劝说一番。
  叶玲联络上那边,等了好几天才等来任敏。任敏说有事耽搁了,叶玲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不是为了小哥,而是找小哥做事来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什么父亲母亲,血亲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利益。
  事已至此,叶玲只能带任敏上山,路上委婉地说小哥状态不佳,有什么话稍后再说也不迟。
  抵达别墅,叶玲把多余警卫留在客厅,让一个警卫陪任敏上楼。
  门开了,任敏看见蜷缩在角落里的影子不由一顿。干净的白衬衫,比往日长一些的头发,有瞬间看起来像高中生,只是戴了手铐与单边定位脚铐。
  上了高中后叶辞忽然说要学建筑,并以肆无忌惮的玩闹反抗家庭既定的安排。许是他乖顺太久,所有人都感到诧异。
  叶家别无他发,也像今天一样请任敏出面。任敏在一张睡了好几个男孩女孩的床上把叶辞拽起来,扇了他一巴掌。
  “起来,儿子。”当下,任敏缓缓走过去,冷静地说。
  “妈?”叶辞抬起头,笑了。
  任敏伸出手。
  叶辞忽然想起小时候,他看见别的小朋友摔跤了,父母会上前拥抱安抚,他好奇母亲是否会那样做,于是摔跤了。摔得好痛,母亲只是伸出手,说起来,儿子。起来儿子,不许哭。
  而今叶辞没有眼泪。
  “妈,你来做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歌词出自:《只爱陌生人》张亚东
  第六十一章
  信息时代、全球化, 网际网路轻易可以找到一个人。
  可叶辞怎么也找不到这个人。
  除了证件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庄理什么也没带走,足见她出走的决心。
  叶辞疯了一样找, 动用家族力量,下场却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他们斗了好些元老,本来在叶老逝世后就要动手的,可叶家势力强劲,近年才逐渐露出破绽, 此番叶辞闹出的动静不小, 他们终于有了机会,也不过是阻止调任。
  但在叶玉山看来, 这一点点风波也是不能够容许的。为了避免叶辞更疯狂的动作,他将叶辞关押了起来。
  小众圈子哗然。叶辞可是劳模, 曾几何时为了女人发疯?
  任敏听说时也吓一跳,家族企业走上现代化进程不易, 暂且交到了一些事项, 赶来北京。
  叶辞是她的底牌, 虽然十几年来难免产生龃龉,但无论儿子提出什么要求, 她都有求必应,至多以利益置换的方式。
  小儿子倒是乖巧, 可过于乖巧而笨拙,将他视为继承人培养,几次大事件未能担得起重任。
  比叶辞就小几岁而已,稚气太多, 有什么大事任敏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大儿子, 连丈夫也说, 该给叶辞一点名份,以免家族企业后继无力。
  任敏说你还有老妈,还有我们的集体。
  叶辞只笑,我姓叶还是姓任?
  任敏说:“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你自己?”
  “不是一个女人,是庄理。是庄理。”
  没人明白叶辞何以这么喜欢这个女人,比她漂亮的多的是,比她聪明的大有人在。
  叶辞说,你们很奇怪,如果爱是确定的,那和你的按部就班的工作有什么差别。不确定才令人妄图捕捉,而捕捉的过程就像寻找蝴蝶一样让人着迷。假若你阅读过纳博科夫。
  但叶辞不会就这样自毁前程,他像从前那般冷酷的机器人一样,清爽利落地下山。
  他承认了所有错误,承担一切责任。
  “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辞回到园屋,看着工人们于夜色下忙碌于,拔除每一株向日葵。
  “为什么?”费清晖仿若看见了自身的悲剧重演,哀切地问。
  “我不姓叶,她绝不会多看我一眼。”
  所以他要回来,他要做叶辞。不仅如此,他还要处理母亲家族企业的难关,代替那不争气的胞弟继承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