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113节
  这位姓马名少卿字云灿号黑马的,可是不同凡响。
  金毛和窜条一左一右站在黑马两边,昂着头,与有荣焉。
  场子清的极快,田十一上前推了把黑马,“好了,先跳一个试试,我跟你说啊,这青蛙跳可讲究的很,你可不能跳成了蛤蟆跳,你先跳一下我看看。”
  “行!早就跟你说过,这我擅长!”
  黑马爽快之极,猛一掸衣襟,架起一只胳膊,摆出武生出场的架势,以咚呛咚呛的节奏,由慢而快,进到那块专门给他清出来的空地,啪的再一掸衣襟,在一片极其配合的叫好声中,干脆利落的蹲在地上,双手往前按了下地面,手抬起来,两脚用力,蹲成一团,往前跳了一大步。
  “不,不是!”田十一笑的跺脚捶胸,“不对!不是这么跳!”田十一弯着腰,拍着蹲在地上的黑马肩膀,“青蛙,四条腿!你得双手双脚都着地,你光用手碰碰地,那不行,重新跳,快。”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没见过青蛙跳!”黑马立刻反驳,“你见青蛙没有?那青蛙两条后腿,全是肉,一只青蛙,七成肉,全在两条后腿上,前腿根本没肉。
  青蛙就是用后腿跳,前腿不着力,不信你问金毛,还有窜条,窜条最会逮青蛙,你问窜条!”
  金毛和窜条立刻点头如捣蒜。
  这上头,确实是十一爷不懂。
  “别狡辩,就得四手着地,十一按着他跳,不能让他糊弄过关。”潘定邦笑的不停的拍着长案。
  “别扯什么肉不肉的,谁会吃青蛙肉,太恶心了。你赶紧跳,就得四手,不是,就得手脚全都着地,快跳。”田十一从后面又拍了下黑马。
  “四爪着地根本不是青蛙跳!你看你不相信,再说,手脚全着地,根本跳不动,那没法跳。”黑马手放在地上再抬起来,连说带比划。
  “怎么跳不动?别找借口,快跳。”田十一笑不可支的催着黑马。
  “真跳不动,我跟你说,这青蛙跳我擅长,我常跳,你跳过没有?你肯定没跳过,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就不懂,双手双脚都着地,真没法跳。”黑马认真无比的再比划。
  “怎么可能没法跳,从来没听说过,你赶紧!让他赶紧!”潘定邦拍着笑着催黑马和田十一。
  “真没法跳,你们这些贵人不懂,要不,你过来试试,你试试就知道了,像你说的那样,根本跳不动,这么一趴,我告诉你,动都没法动!”黑马拍着地面。
  “不可能!”田十一一把搂起长衫,干脆利落的趴在地上跳了一下,“你看看,怎么不能跳?”
  潘定邦身后,潘定江和潘定山目瞪口呆,田十一他五哥他七哥一声呻吟,抬手捂在脸上。
  大厅里笑的几乎要把屋顶掀起来。
  潘定邦笑的站不稳,被他二哥从后面一把揪住,往后拖出去时,还浑然不觉,只顾哈哈哈的一边狂笑,一边趔趄着叫唉哟。
  十一这个蠢货!
  楼上,宁和公主原本挨着栏杆站着,笑的跌坐进椅子里,捂着肚子唉哟。
  李桑柔笑眯眯看着楼下。
  两人对面,顾晞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文诚看着笑的不停唉哟的宁和公主,笑的舒心舒朗。
  第101章 尽心
  顺风速递设在楚州的递铺,在山阳府山阳县北神镇镇头上。
  午正前后,聂婆子赶着车,停在递铺门口。
  管递铺的胡老汉正蹲在递铺门口,仔细清理一筐筐的青草,抖开来铺在破席上晾露水,看到聂婆子,急忙站起来,小跑迎上去,牵马卸马。
  “是聂大掌柜,你这是从哪儿来?吃了没?邹大掌柜大大大前天刚从咱这儿路过。”胡老汉利落的卸着马,连说带笑的和聂婆子说着话儿。
  “打山阳府过来,还没吃呢,你吃了没?没吃正好,那好,我正想吃碗杂面条。
  让狗儿他奶奶多下碗面,你去买几斤卤肉,咱添个菜。”聂婆子说着,从车上拿出一串儿四五十个大钱,递给胡老汉。
  胡老汉赶紧接过钱,先扯着嗓子喊狗儿他奶奶,再卸好马,抱了抱青草过来喂上,这才往镇上去买卤肉。
  天儿已经有些热了,递铺院子里,胡老汉老伴、狗儿他奶奶已经搬到外面做饭了。
  院子里,挨着厨房搭了个棚子,狗儿奶奶正在棚子下弯着腰和面。
  聂婆子进了院子,和狗儿奶奶说着话儿,看着她添了瓢面和好,一起擀好面条,坐到灶前,引火烧火。
  水刚滚开,狗儿奶奶正往锅里抖面条,院门口,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传进来:
  “大娘,要鸡蛋不要?”
  “哟!正要买鸡蛋……”正往锅里抖面条的狗儿奶奶哟了一声,聂婆子忙笑道:“你忙你的,我去瞧瞧。要!都要了,这就来!”
  说着,聂婆子往灶里塞了把柴火,紧步走到院门口。
  院门口,一个年青妇人,一头热汗,面色泛白,背后背着个孩子,手里提着只装满了鸡蛋的篮子,听到声都要了,将篮子放到地上,蹲坐在门槛上,将孩子解下来,抱在怀里。
  “这孩子,这是病了?”聂婆子先去看孩子。
  孩子两腮泛红,眯着眼,似哭非哭,看起来昏昏沉沉。
  “是,卖了鸡蛋,往县里找大夫瞧瞧。”妇人抱着孩子,扯着袖子擦孩子淌过了嘴的鼻涕。
  “让我瞧瞧。”聂婆子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
  额头很热,聂婆子再仔细看了看孩子泪汪汪、似闭非闭的眼,以及嘴边两腮泛起的红色,越看越觉得不怎么好,忍不住皱眉问道:“这孩子,拉肚子不?看这眼,不愿意睁,是不是怕亮?”
  “有点儿拉稀,好像是有点儿怕亮,在屋里睁眼,一出门就这样,病了四五天了,不见好。”妇人见聂婆子明显是懂行的,忙将孩子往聂婆子面前送了送。
  聂婆子盯着孩子从嘴往两腮漫出去的红点儿,拧着眉,伸手按在孩子脉上。
  片刻,聂婆子示意妇人,“你让他张开嘴,舌头伸出来,让我瞧瞧。”
  妇人忙掰开孩子的嘴,聂婆子仔细看了看,神情凝重起来。
  “咋啦?”狗儿奶奶已经做好饭,围裙擦着手,过来问道。
  “你别过来,你家有孩子,这孩子这病,怕是过人。”聂婆子拦住狗儿奶奶。
  “你是哪村的?你们村上,是就病了他一个,还是还有像他这样病着的?”聂婆子看着妇人问道。
  妇人脸色更白了,“不是俺妮儿一个,村里的娃儿都这样,俺妮子病的厉害,都是这样,咳嗽,都像俺妮儿这样,淌眼泪,淌鼻涕,俺妮子最厉害,大娘?”
  “咋啦?”狗儿奶奶极听聂婆子的话,聂婆子不让她靠近,她不敢靠近,只伸长脖子,着急问道。
  “你盛碗面条,给她们娘儿俩吃。
  正好,老胡头回来了。
  老胡头,你赶紧把车套上,给我装些草料放车后面,都要细料。
  一会儿我开张方子,这镇上,我记得有家药铺,你去多买几幅药。
  还有,再买点吃的,多买点儿。”聂婆子利落的吩咐着,用帕子包着手,拿了一小块碎银子给胡老汉。
  胡老汉连声应了,将刚买回来的一大包卤肉塞给老伴,赶紧套车装草料买东西。
  “你别急,没事儿,我这个人,就是太风风火火了,别怕。”
  聂婆子看着吓的快要哭出来的妇人,忙宽慰道:“你家妮儿这病,过人是过人,倒不重,没大事,肯定能好,别怕,啊!
  来,你抱着妮儿,先上车,坐在这儿,你吃点儿,再喂妮儿吃点。
  等咱们抓好药,买好东西,我再吃碗面,等都好了,我送你回去,你放心,我看着你家妮儿好了才走呢。
  这是咱们娘俩儿的缘分,别怕。”
  聂婆子说着,提着那篮子鸡蛋,先放到车上,挂起车帘子,让妇人先上车坐下,再从狗儿奶奶手里接过满满一大海碗面条,递给妇人。
  “面里头卧了仨鸡蛋,你吃俩,给你娃儿吃一个,卤肉别给娃儿吃,她病着,拿不住。”狗儿奶奶扬声交待妇人。
  “多谢大娘。”妇人接过碗,谢了句,眼泪就下来了。
  “烧壶热水,多放盐,我洗洗。”聂婆子示意狗儿奶奶。
  狗儿奶奶哎一声应了,赶紧去烧水。
  聂婆子仔细洗了手脸,从车后拿了纸笔,写了封信,拿自己的小印将信封了一圈,在信外,扎上了顺风内部代表最紧急的黑色细丝绳。
  胡老汉忙完回来,看到那封十万火急的信,赶紧叫起在递铺后院歇觉的骑手,牵了两匹健马,急急奔往建乐城送信。
  聂婆子再写了药方,胡老汉赶紧再去抓药,干烧饼,咸肉,酱菜等等买了一堆。
  聂婆子吃了碗饭,收拾好,坐到车前,赶着车出了镇子。
  “大娘,俺妮子这病,不重吧?”坐在聂婆子后面的妇人,提心吊胆,忍不住问道。
  “咱妮儿肯定没事儿,你放心。你姓啥?你男人呢?”聂婆子岔开了话。
  “娘家姓孙,婆家姓张,这会儿地里活少,妮儿她大去山阳府干活去了。
  他没手艺,就有把子力气,俺娘家大堂伯会瓦工,带着他,到工地上出把子力气,好歹也能挣几个劳力钱。”
  妮儿娘抱着妮儿,和聂婆子说着话,“大娘,您是干啥的啊?咋说跟俺回家,就真跟俺回家了?您家里呢?”
  “刚才那顺风速递铺,你看到了?我是顺风家的掌柜。从前是做药婆的,给女人孩子看了小二十年的病。”聂婆子笑道。
  “您是女人,女人还能当掌柜?”妮儿娘惊讶极了。
  “怎么不能?咱们顺风大当家的,就是个女人,才二十出头,又好看又能干,厉害得很呢。”聂婆子说到她们大当家的,一脸骄傲。
  她们大当家的,那是真厉害!
  “才二十出头?真这么厉害?”妮儿娘听着话儿,看着车里,再看看那两头大青走骡,羡慕不已。
  妮儿难受的哼叽了几声,想动又没能挪动。
  妮儿娘忙抱着妮儿,把她挪舒服些,低头在妮儿脸上贴了贴,看着聂婆子道:“大娘,妮儿这到底啥病?妮儿这脸上身上,烫得很,这热总退不下去。”
  “她这病,就是发出来才好,别怕,再有一天两天,这热就能退下去了。
  你给她喂几口水,就在那儿,暖窠里有温水,那里有杯子。
  等到家,咱煎了药,给妮儿吃了,慢慢就能好了。
  别急,你没听俗话说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的,慢慢就好了。”
  聂婆子温声安慰妮儿娘。
  妮儿娘明显安心了许多,从暖窠里提出暖壶,倒了半杯水,慢慢喂给妮儿。
  ……………………
  聂婆子那封十万火急的信,递到李桑柔手里,是隔一天的凌晨。
  顺风总号值夜的伙计被骑手拍开门,看到信,立刻直奔炒米巷,拍开门,将信送到李桑柔手里。
  李桑柔扫了几眼,转身进屋,抓了件外衣,一边穿,一边扬声叫金毛,赶紧跟她去睿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