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倾酒。
  杨木和阮惜想的很美好, 特地挑选了放假后丢人,可惜实在对自己的人缘过于高估了。
  这对表兄妹怕是真不知道平日里横行霸道得罪了多少人, 以至于阮惜在看到主席台两侧的观众席零零散散快坐满一半的时候, 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脚,不想进到操场里了。
  他俩并排挡在了教室通往操场的门口,后面还有才拎包准备去赶场围观的人, 认不出他俩的背影, 理所应当的吆喝着,“前面俩同学啊, 你俩要出去就快点儿出去, 不然借过下。”
  进退两难。
  阮惜咬着嘴唇踌躇, 杨木用力拽了下她的手腕, 恶狠狠的说, “惜惜我们出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能让人指着脊梁骨骂我们。”
  少年人远比成年人看中誓言和面子,哪怕杨木是个小混混、无恶不作, 可他讲三分道义。
  硬撑着也不肯让人在提到他名字的时候挂上句, “哦, 杨木啊, 那个打赌输了, 死不认账的家伙。”
  乔卿久和萧恕双双望向门口, 杨木和阮惜磨蹭了会儿, 还是走了出来。
  不论有多少过节,做过多少恶心人的破事。
  可最起码此时此刻,乔卿久是觉得阮惜和杨木是挺直了腰杆的。
  恶心人的事海了去了, 他们不认账, 自己与萧恕也不能怎么样。
  遑论他们人品如何,单就到底履约这件事情上乔卿久是佩服的。
  少年人总是把誓言看的极重视,重诺、玩得起,说明人可能没想象里那样糟糕。
  “下来吗?”萧恕跃下双杠,仰头问乔卿久,伸长了手臂给她扶。
  阳光被槐树的茂密的枝叶阻隔,只有小块的光斑散落在荫蔽处,稀少的像是晴夜中的晚星,眯眼能看见塑胶操场上翻滚的热浪,蝉在嘶吼长鸣。
  “好热。”乔卿久嘟哝着摇头,“我懒得下去了,你过去跟他们讲吧,我微信语音把我要说的发给你。”
  萧恕颔首,“那乖乖坐着等哥哥回来。”
  “我几时不乖了?”乔卿久低头,眉眼弯弯的问。
  萧恕指尖勾了下她搭在双杠上的手,“我去了。”
  杨木和阮惜异曲同工的带了帽子,帽檐宽大,打下的阴影隐掉了半边脸。
  阮惜始终低着头,有颀长的影子由远及近,最后黑白aj出现在视线范围里。
  “我替我家乔卿久传达下要求。”萧恕面无表情,冷清道,划开手机直接放了乔卿久的语言消息。
  “今天天气热,阮惜不用跑,站主席台看你哥跑吧,杨同学直接按我们约定的来就可以,我在树荫下看着你们呢。”乔卿久的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公事公办的讲着。
  “听完了,按她说的来就可以。”萧恕垂眸按掉手机,心不在焉的讲。“我没有其他要求,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说完转身走了,主角之一的乔卿久根本没到场,萧恕又潇洒离场,看客免不了唏嘘感叹少了些乐趣。
  背后迟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用卷纸做了面小旗,吆喝着,“来,参赛选手这边就位了啊。”
  陈毅和路沉眠人手一个三脚架,高清单反摄像都安排上了。
  不知道之前什么仇什么怨,反正今天是一并还清了。
  奇耻大辱。
  杨木脑海里浮现出这四个字,他开始跑了,跑的尽量慢,快到主席台的时候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一中操场四百米一圈,十全四千米,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是要命的距离。
  但杨木不同,他还是个体育生,中考能进一中,体育加分必不可缺。
  杨木包揽了他们班运动会各类长跑项目,甚至在高一运动会打破了本校五千米纪录。
  五千米于杨木,不过是日常训练的某个环节罢了。
  明明才只跑了半圈,杨木并是觉得累,他只是难开口喊出来。
  这样的词汇拿来自喻实在是桩难事。
  杨木攥紧了拳头,他闭着眼叫,“我是贱人!”
  阮惜面如死灰的颤抖了一下。
  在操场最角落,主席台和通往操场的门的间隙里,洛今靠着墙壁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滑下去。她听着操场上传来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才发觉自己依然无法释然,更无法原谅他们对自己做过的恶。
  用贱来形容这对表兄妹,未免太轻松了一些。
  等萧恕晃荡回乔卿久面前时,旁边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应长乐把买的冰水和可爱多袋子挂在双杠上,自己也坐了上去。
  乔卿久咬着草莓可爱多和应长乐嬉笑,萧恕知趣的没打扰,自觉的拿了剩下的那个口味。
  “喊到第几声了啊?”乔卿久吃完,揪起宽大的校服把蛋筒碎屑抖掉,随口问。
  “我没数。”萧恕答,“但少不了,那么多人帮我们数呢。”
  主席台上的人较刚才比更多了一些,甚至不乏出了校门又被好友叫回来围观的真吃瓜路人。
  “嗯。”乔卿久哼声肯定。
  “不过说实话久宝。”萧恕抿唇轻笑,淡淡讲,“刚才我以为你会手下留情,比如说不让他这样喊了。”
  乔卿久迟疑了一下,“那我没有,你会觉得我心地不善良吗?”
  “不会。”萧恕不假思索的否定,他挑眉,“太善良的我配不起。”
  “啧。”乔卿久嗤笑,目光放远聚焦在杨木身上,解释道,“我其实是真的有想过的,阮惜一个女孩子,这样做是不是对她来说不太好。可我转念又想,提出这个赌约的本来就是杨木,他们兄妹俩是以为你学渣,自己赢定了,所以当众逼着你立这样的赌约。”
  “我甚至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杨木是现在的赢家,他会怎么样,很不幸,得出的结论不足以让我放过他们。如果不是哥哥你有天赋够努力成绩本身就好,那么现在跑圈的一定会是你跟我,喊话内容只会比现在多、不会少。”
  乔卿久叹了口气,诚恳的讲,“真遗憾,我是寻常人,不是甜心小可爱,更不是圣母,人若无理由犯我,我势必加倍奉还。”
  萧恕踮脚,伸手温柔的揉了揉乔卿久的脑袋,“你是甜心小可爱,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漂亮背景板当不下去了,应长乐开腔打断这俩人秀恩爱,戏谑道,“得了吧,你看看整个高一,还谁比你黏人比你长的乖,甜心小可爱。”
  “不过我觉得贱人来形容这对表兄妹,只能说太贴切。”应长乐是天生的御姐音,哪怕说乔卿久可爱时候,也是带着慵懒和凉意的。
  她仰头,看着郁郁葱葱的叶片,缓缓道,“你们俩在学校的时间都少,知道的不多,之前阮惜明恋班长江尽月,但高二有个学姐也喜欢江尽月,学姐每天早上来教室给江尽月桌上放罐牛奶而已。大家都知道的是那位学姐被阮惜和她的小姐妹逼的请了三天假,没再来过咱们班。
  但那位学姐和我一样是数学课代表,出事后她回来上课的第一天,我在六楼数学活动室和她一起数卷子,随着伸手的动作,校服袖子上缩,我看见学姐手腕处缠了纱布,她异常惊恐的拢下袖子,抬眼确认我看到与否。”
  乔卿久怔愣住,犹豫着问,“学姐是?”
  “应该只是自残,不重,否则不会回学校。”应长乐云淡风轻的讲下去,全然不提自己为什么能够判断伤势不重的原因,“我根本没打算问,可学姐叮嘱我千万别说出去,否则阮惜又该找她的事情了。我不知道阮惜做过些什么,反正肯定是特别过分的事情,才会把正常人逼到自残的地步。我厌恶阮惜,却也和学姐没那么熟络,我没立场去做任何事情,我是旁观者、是理中客。今天跟你说这事不是为了让你舒心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不过是觉得阮惜和杨木应该得到这样的惩戒,或者远远不够。”
  (tips:请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过渡苛责自己,错的不是你,请不要伤害自己。)
  杨木依然在跑,他跑的非常慢,像是在故意拉长时间,让围观的人陪他一起在这烈日当空的环境下消磨。
  树荫下三人齐齐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十六七岁的年纪,因为懵懂的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就活该要被恶性针对吗?
  况且谁来定义这个“不该喜欢”,阮惜和杨木吗?
  把自己当成神了是吗?即便是神明,也会因被众生厌恶唾弃而扯下神坛。
  观众席上人正在以无声来控诉着杨木和阮惜做过的恶,没有任何一位出现来正义的告诉乔卿久和萧恕,“同学们要互相友爱,算了吧。”
  连应当出现的教导主任义庄都没有来,没有人通知义庄。
  虽然还可能是因为今天家长会,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萧恕随手举报了易轻尘翻墙。
  社会人通过这种手段进入学校,可比学生们起哄架秧子严重多了。
  杨木跑了将近一个小时,中间迟辰甚至好心拿了水慢跑着递给他,让他缓缓再继续。
  那瓶扭开了的水被杨木直接拍掉,附送了声暴喝,“滚开!”
  带着冰渣的矿泉水瓶砰然落地,水淌出来,把红绿交错的塑胶跑道洇的颜色更深。
  人之初究竟为善为恶,古往今来争论不休。
  但在杨木拍落那瓶水的瞬间,乔卿久突然想通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不必纠结于此。
  “萧恕。”乔卿久朗声喊,“晚上我们去吃粤菜吧,我想吃牛肚和虾饺呢。”
  难得乔卿久能够选定吃些什么,萧恕自然是点头应允的,然而他忽略了自家小宝贝儿说的是我们。
  二人世界是不可能二人世界的,应长乐电灯泡照得增光瓦亮。
  虾饺来了应长乐先给乔卿久夹到盘子里,榴莲酥上了乔卿久先喊应长乐帮她尝尝好不好吃,她再试着下口。
  真不是二班人腐眼看人基,才觉得这俩人百合的,萧恕摸了摸自己的头,觉得微微泛着绿光,他不知道自己吃的哪门子飞醋,反正是背地里疯狂给她监护人曲楚发消息。
  shu.:[你人在哪儿?过来把你家大小姐带走,我不管她饭!]
  shu.:[你别跟我装死,我要带我家宝贝儿去看电影,速回。]
  饭吃到快收尾,曲楚才大发善心的回复萧恕,内容非常简单,就三个字,拒绝的明明白白,顺便道尽了自己作为“老父亲”的无能力为。
  曲楚:[管不了。]
  shu.:[您能有点儿出息吗?]
  曲楚:[你先管得住你家久宝再跟我说话。]
  shu.:[那能一样吗?乔卿久是我心上人,应长乐又不是你心上人,你有什么管不了的?]
  曲楚回了个“滚”然后没再搭理他了。
  ?现在的监护人都是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