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天不一样_分卷阅读_88
  一番话尽,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这就是当年这桩事背后的真相,认真论起来,我们都是逼死父皇的真凶,阿政只是做了我们都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宝琢听了摇摇头,轻声道:“这样说来,先帝才是害死自己的真凶。倘若他不杀子,又怎会逼迫得阿政弑父?”
  这不是一个容易解决的矛盾,不是四个人坐下来谈一谈,先帝就能软化态度,放过他们,任由他们自由成长的。阿政做的事,举动本身是错,可他确实杜绝了之后发生在他们兄弟头上的所有危害,要知道,阿策那一口酒是真的喝下去了,即使吐了出来,她想必然也造成了伤害。
  若不是怕掀起轩然大波,将这段历史放到史书上传承下去,双帝执政,可谓是千古一绝。
  “无论如何,弑父确实是大逆不道,自那以后,阿政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受尽了报偿。那杯毒酒残留在我腹中的毒液,也让我不能再饮酒、食辣,实是人生一大憾事。”话至末尾歪了楼,他突然砸了砸嘴。
  宝琢忍不住甩了个白眼,惹得他大笑起来。
  看一个人,不是要看他顺风顺水时的样子,而是要看他面对困境、跨越困境后的样子,他的心胸是否如当年一样开阔,他的心态是否仍旧乐观。
  她听着他眼底褪去的恨意,听着他朗朗的笑声,不由跟着一笑。
  这才是她周宝儿喜欢的男人。
  *
  天黑之后,宗策就将与宝琢的谈话悉数告诉了宗政。毕竟是将多年的秘密透露给旁人知晓,他必须和弟弟说一声。
  宗政反应平平,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会沉不住气,害得宗策禁不住解释了一句:“宝儿之前也将攸关生死的秘密告诉了我们,她待我们至诚至信,我们给予她回报又能如何?更何况,她是所有人中离我们最近的那一个,倘若真的长久相处下去,迟早会知道。”
  像是孪生子的秘密,就轻易被她撞破了。
  在她之前,再没有哪个嫔妃怀疑过他们是两个不相同的人,大多只在传言里听过他们性格的反复,传言与实见却是不同的,所以她误会他们是一体双魂。
  至于将秘密透给她知道,亦是他曾反复思量过的结果,而她的反应也没有让他为难。谁能知道他自开始叙说起,就一直担心从她眼中看见恐惧的情绪。
  宗政眼波平静,看了一眼兄长,“我又没怪你。”你自己在那里跳脚解释个什么劲儿?
  宗策冲他龇了一下牙。
  没大没小!他光看脸就能知道他心里腹诽什么!
  “其实——”宗政突然发声,引起了宗策的关注,他疑惑地看过来,不知道弟弟又想埋汰他什么。
  谁知听得他说:“这两日我已经在想关于皇位的问题,出了这件事后,势必要谈谈了。”宗政淡淡地道,“双帝执政,终不是办法。”
  ☆、74.偷听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宗政挑了眉看着兄长。
  宗策没搭理他,径自又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关于这个话题,我们谈论过许多次。这回你是下定决心要接受这个位置了?”他先发制人,倒让宗政止住了原本准备出口的话。
  之前他们两人确实都曾提过数回,只因双帝执政,终究有许多弊端由不得他们不正视。
  真正登上帝位,共掌朝政之后,他们才理解为什么皇家会有这样的规定,为什么父皇会因此震怒不已。如果他们两人有一人为主,一人为辅且还好说,两个地位完全相同的人,他能指使得动的人,另一个人也可以;他能下达的政令,还有一人同样能下达。在这样的情况下,倘若两人意见不合,那底下人究竟该听谁的?一来二回,必定导致政务拖延,效率降低。
  索性他们两人感情极深,换作任何一对情感浅薄的兄弟,二人争斗,下人亦会就在纷争中分成两派,连带朝堂和国家也会变得四分五裂,党派斗争只会愈演愈烈。
  但纵然如今他们能想方设法规避伤害,统一意见,天长日久,谁又能知道隔阂和摩擦是否会存在于无形,又在某个契机爆发出来?
  便是所有关于政务的问题都不提起,单单子嗣一条,他们就理论过无数回了。
  宗政此番亦是拿子嗣说事,徐徐问兄长:“如若我接受帝位,就有权力排挤你,逼迫你出走,占宝儿为己由,你考虑好了?”
  宗策万没想到他会用宝琢来威胁自己,闻言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拿宝琢说事。
  “因为你我二人僵持,后宫多年无一皇嗣诞生,难道你也不想与她有孩子?”宗政几乎是用诱哄的口吻来说话。
  两人都唯恐有了子嗣会使局面变得更加复杂,所以在问题解决之前,不欲多一个所谓的“砝码”添乱。这才是陛下无嗣亦无后的真正原因。连一个庶子女都容易改变局面,更何况嫡子嫡女?
  如果说之前宗策尚且对弟弟的规劝感到烦躁,眼下却有一瞬间的心动。
  父皇在他们这个年龄的时候,膝下孩子早就成群了。他之前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倒无所谓有或没有,可与宝儿相处日深,心里就会忍不住渴盼有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真正全面接受帝位,确实是当前最顺其自然的一条路,但——
  “阿政,你想过除了我们自己的需要与不需要之外,这个国家的人民,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君主吗?”他忽而问道,“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喜欢看话本故事,喜欢混迹在神策令人员里,跟着办事、查案、寻求蛛丝马迹的君主,还是一个将毕生精力都投入朝政的君主?”
  宗政指尖略动,淡淡蹙眉,“你的本事不比我差,你只是不肯把心思花在上面……”
  话说一半,他突然停住,明白了兄长的意思。既然不肯花心思在庙堂之上,再强的本事又有什么用?
  他无法否认这个事实,继位以来,他抱着替兄长排忧解难的心思,每到轮值时都自认只是暂代这一职,实则终究是要还给兄长的。但他无法否认,自己喜欢将全副心神投入其中的感觉。他不像兄长自由洒脱,有诸多的兴趣爱好,平生学的最多、做的最多的,不过是怎么当好一个帝王而已。
  宗策见他陷入沉思的模样,颇为好笑的勾起唇,“你好好想想,别把自己禁锢在以前的思想里,总是认为这是我的东西,你不能贪昧。你怎么不想想,我喜欢不喜欢当这个皇帝,适不适合当这个皇帝?我一直庆幸母妃当年没有学习古人的做法,择你我之间的一个舍弃,若不然,我们怎么会有选择的余地,能够选择一个更适合的人,去做这件事情?”
  宗政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一时无言。
  人又不是牛马,套一根缰绳就能迫使他听你驱使。对面的人非要耍无赖说“当了我也不做事,不做事嘿不做事”,你能如何?
  谁更在意这件事,谁就注定要让下步来。
  宗策还在继续絮絮说道:“我也想好了,以往满后宫看谁都可意,那是我还没遇见好的。现在我有宝儿了,没心思再将就她们。要是你乐意,我就在神策令挂个一官半职,闲时带着宝儿游山玩水,缺金短银了回来办差。倘使有闲功夫,还能乘船跑远一点西边的国家去瞧瞧,看看他们的经济、文化……”
  他一番构想下来,足像把下半辈子都规划好了。宗政便知,他必定早就在心里想了无数回,只是从前得过且过,如今因有了宝儿,受了刺激,才有动力付诸行动。
  就在一个滔滔不绝,一个无言以对的时候,猛地传来东西被碰倒的声音!
  两人齐齐侧头,却见宝琢瞪圆了眼睛,盯着宗策不动,看那架势,像是下一刻就要尖叫起来一般。宗策被她看得吓住了,忙把人拉过来,还来不及计较她偷听的事。
  宝琢激动的憋红了脸,倒没像他们预想的那样惊叫,半晌才看着宗策吐出一句话:“你要带我私奔?”
  宗策&宗政:“……”
  两人无语的眼神让她猛地回神,突然想到这是在密道里,连忙解释道:“我不小心听见的……是德公公让我来唤你们的,已经是用晚膳的时间了。”
  德碌身为宗政眼前第一大红人,和少数的知情人,当然会被宗政告知实情。原是想给女主子卖个好,以为两位陛下不过是如常相处,一个翻话本子,一个看奏章,谁知正撞上两人议论正经事。这确是他的疏忽。
  宗策看了眼宗政,戏谑笑道:“小德子办差不利,贬出长安殿吧。”
  这回宗政倒没有不搭理他的调侃,而是颔首说:“是该让他长长记性了。”德碌和贤庸两个,可以说是离他们最近的人,下面的人没有一刻不捧着,时间久了,怕他们飘飘然,办事不经心,就总要找个由头敲打一番。
  今次论的事对宝琢来说不算隐秘,作为当事人之一,她迟早要知道。只不能说没出事就能放过他们。
  宝琢眨了眨眼,也没为这罪魁祸首求情,天知道她来的时候听见这些都要被吓死了。而且现在她更关注的是,宗策说的话……
  “你快告诉我。”她拖着他袖子,强迫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你真的要带我走?不当这个皇帝?不会是开玩笑的吧,还是我刚刚幻听了!”
  宗策含笑看她,伸手捏了捏她鼻子,偏不说话。
  宗政冷漠着一张脸,在旁边道:“你听错了,我们方才商议的是,让你当皇后,谁承帝位谁就能拥有你。”
  “……我不同意!”宝琢反抗,“问过我的意见没有,没有这样的事,太荒谬了!”她急得团团转,一会看宗政,一会看宗策,两个人都没给她反应,她桃花眼里像汪了水,显得有些可怜。
  宗策大笑,阿政难得开一次玩笑,没成想她还真信了。
  他猛地托腰把人抱起来,抗着就走,“我也不同意,我们现在就私奔。不管他了。”
  宝琢一阵眩晕,已被抗在了肩上,往出口走去。她抬头,看见宗政仍站在那里,眼里一点无奈的笑意,随即抬手揉了揉眉头。
  路越行越远,他的身形也越来越模糊。
  她低下头,捶了下宗策:“你们合起伙来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