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作者:风十一) 第7节
  友枝来我们租房的附近吃饭,那天她很精神,打扮的也青春活泼,说话也是笑眯眯的。
  友枝帮我们看了房子,又和我们说了说这一片儿医院的情况,我和徐长生请她吃饭。
  中途有人过来搭讪她,友枝大大方方的给了微信。
  “是不是很意外?”她看到我的神情,笑起来,“别这么看我,我之后都会和人家说自己患病事情的。”
  之前在群里,我也听说过,友枝比徐长生患病的时间还要长,已经抗争很多年了。
  友枝举了举杯,里面是清水:“我现在觉得,人总不能因为生病,就什么都不去做,每天怏怏不乐。”
  友枝说:“我以前也觉得要死了整天发疯,不爱惜身体,做过很多烂事。”
  “但是我爸妈哭着求我坚持下去,我爸以前还是当过兵的,我印象里虽然沉默但是很硬气的一个人,他下跪求我让我别放弃……我都没想过他会做到这个地步。”
  “我就意识到,我消极的态度不仅糟蹋身体,也让花那么多钱救我的爸妈伤心,现在就觉得活着总有盼头的。”
  “癌症,也不用看的这么严重,说白了不就是发烧么?”
  “把它看成是发烧,我现在烧到三十九度了。可是我吃药,积极治疗,或许也慢慢地,哪天就是三十六度的体温了。”
  第6章
  那天晚上,我们在租住的房子街边小摊上说了很多话。
  友枝拍了拍徐长生的肩膀,笑着和他说:“就算你父母不管你,你有个这么好的女朋友,也是撞大运了。”
  她说她治病好多年,见到这里面什么奇葩事都有。
  贫穷可以影响很多事情,也可以改变很多人的性格和情感。
  长年求医问药中,哪怕是父母都有放弃孩子的,更别提不离不弃的配偶。
  我其实觉得,我并没有她说的这么伟大。
  我无法保证几年后我是不是也会离开徐长生,只是眼前,我不可能离开他。
  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能够提前信誓旦旦的许下承诺。
  徐长生也和友枝聊了很多,他们俩都没喝酒,我喝了点,最后有点醉了。
  后来友枝家里打了电话,她爸爸放心不下,开车过来接她。
  我同徐长生一起,等她爸爸过来,是一个板着脸,很有威严的中年男人。
  但是友枝跑过去的时候,她爸爸连声让她慢点,又去拎走友枝手上的小熊背包,是年轻女孩子喜欢的。
  我和徐长生慢慢的往租住的房子走。
  他走在前面,我不知不觉的走在他的影子里,借着醉意,泄愤似的踩了好几脚。
  我和他说:“友枝都敢加男生微信,你什么都不敢,胆子太小了你。”
  徐长生慢慢地走在我前面不远处:“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说不定就有不介意她生病的男生,愿意陪她一起,她心情一好,就提高了治好的概率。”
  徐长生走在前面,他的影子被路灯拖拽的又深又长。
  可是他的脚步还是很稳定,一点都没有凌乱,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
  我忙着毕业收拾东西,徐长生则是去医院进行接下来的化疗。
  床位很难等,我硬是挤出时间,和他一起跑了好几个医院,在医院里守了快五个小时,才等到医生来。
  但是我能感觉到,徐长生在努力和严格的进行治疗。
  他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在病友群比之前活跃,也自学了很多医学知识。
  还做了表格和疗程管理,鼓励病友群的其他人好好治疗,连友枝也私聊我说他心态稳住就好。
  我很少秀恩爱,也不怎么喜欢和别人夸徐长生,但是我和友枝分享了以前的徐长生。
  【他其实就是操心的性子,事事都为我考虑,还是个理科男,逻辑计划一套套的。】【我之前不上进,都是被他硬拽起来的。】
  【这样也好,我看他精神比之前还好一些,他自己也在忙一些在家完成的工作。】我和友枝联系多了些,她家在北京本地,也对这边的医院熟悉,给了我们很多帮助。
  友枝用无所谓的语气和我说上次碰见的男生又跑了,又说别看徐长生不说,他心里指不定多高兴我没离开。
  “愿意留在癌症患者身边的人太少了,但其实是人之常情,也没法苛责,真的太苦了。”
  “我有时候也觉得,我爸妈对我那么好,他们吃了好多苦。”
  友枝肯定的和我说:“那天吃饭的时候,你男朋友一直在看你,他其实很爱你的。”
  “他就是不和你说,我觉得你们俩这样别着好没意思,我抽空还要再骂他两句的,怎么能对女朋友这样。”
  徐长生因为我没和他分手高兴吗?
  我没有问过他。
  我们都没提这事,他也没再提让我去相亲,正好我忙着毕业季,也没工夫想这些。
  *
  在徐长生不去医院化疗的时候,我带他去逛了我们学校。
  我在这儿读了四年,大半时间都是和徐长生一起的,他来过我们学校很多次。
  我和他一起,请人帮忙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拍了很多照片。
  以前其实拍的不多,但是可能是意识到每天都值得珍惜,我拍照的次数越来越多。
  化疗是治疗,对身体也是巨大的伤害,我和徐长生约定,在他彻底戴假发之前,多拍点现在的。
  我们还约了朋友一起,舍友们合照,徐长生给我们寝室四个人一起拍照。
  她们都没有流露出什么别的情绪,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目前我们的存款足够支撑,也没有什么需要寻求朋友帮助的。
  就还是普普通通的那样子就挺好,也或许是我想的有点多。
  我搬寝室的时候,徐长生也坚持来了。
  他身体没有以前好,做不了特别重的工作,但是比我细心,帮我打包东西。
  寝室其他舍友都走得早,我因为在本地租了房子,又考上研究生,反而是最晚走的。
  徐长生帮我打包东西,我和他说这些那些的。
  我把我大学后开始写的手账本给他看,之前和他说过的,直到研究生考试前夕,我都还在写。
  “你怎么欺负我的,桩桩件件这上面都有记载。”
  手账本写了厚厚一本,我把那些贴纸什么的都整理好,转头看到徐长生在看。
  看到我看过来,徐长生指了指手账本:“最后那次日期是在见我的前一天。”
  从我知道他生病之后,我就再也没写过一页了。
  徐长生拿走了我的手账本,和我说剩下的他来写。
  我想着他天天在家,工作也在家里,可能有些无聊,也同意了,还把我的贴纸胶带都塞给了他。
  *
  六月结束,我的生日快到了。
  我没什么心情过生日,徐长生化疗的副作用越来越严重,肉眼可见的。
  我和友枝短暂的联系也少了,她已经化疗十一次,最新去化疗的时候甚至吐血了。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数字,意味着她的身体没有好转,还在经常住医院里。
  他们病友群里,最高纪录是十二次。
  徐长生也七次了,这中间我们一直在想别的办法,但是收效甚微,医生也不建议我们去做手术。
  一方面是手术难度高,可能会有很多种术后并发症。
  另一方面则是做手术就必须前后不能进行化疗,这也可能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
  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查很多资料,做完手术后,获益的概率只有不到10%。
  我们不可能轻易的做决定,无论是我,还是徐长生。
  我生日那天,我和徐长生正在赶往一家医院,好不容易约上了专家的号。
  我那天穿的鞋有些磨脚,徐长生看出来了,让我去麦当劳等他,他自己去了医院。
  他拿着病历本那些东西走了,我就坐在麦当劳等着他。
  麦当劳新推出来了一个麦旋风,我点上单,隔壁桌上有几个高中生似乎在蹭空调做作业。
  我吃着麦旋风,注意到那边有一组头对头的学生和其他人的感觉明显不一样。
  女生正在给男生讲题,她很专注耐心,男生却频频走神,偷偷看她。
  “听懂了没?”
  “听懂了听懂了,”男生嬉皮笑脸的站起来,“宁姐你喝什么?谢谢你讲题的大恩大德。”
  女孩子想了想,指指外面:“你吃甜筒吗?第二个半价。”
  男生干脆的跑出去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笑的冰淇淋呛喉咙。
  年轻真好啊。
  喜欢也真好啊。
  我在麦当劳一直坐到晚上,中途收到几个朋友的生日祝福,又去玩的游戏里领生日礼物。
  等到最后,我等到了徐长生。
  “都检查完了吗?”
  徐长生:“嗯,和医生也谈了很久,具体的情况回去了再说。”
  他手里多了一个袋子,递给我:“换个合脚的鞋子,一会儿回家。”
  这类小事他总是比我细心,我接过他在外面买的平底鞋,踩了踩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