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一
  “说说吧,今晚上怎么回事?”季校长在皮椅上坐下来,往后靠。
  “上课跟老师唱反调,老师气病了。”我简明扼要地说。
  季校长立刻暴怒,道理唾沫星子横飞,从嘴里喷薄而出。我早料到如此,就在原地等他发泄完。
  “你怎么跟她唱的反调?”
  “我说她英语不如我。”
  季校长刚想继续骂人,突然哽住了。季校长是亲眼见过英语老师和我的水平的。我这个所谓的“唱反调”其实不是唱反调,就是事实。
  智商提高之后,我深谙撒谎之道,这句话其实只是部分真相,但是这个部分真相,足够让季校长不敢继续追问下去了。追问,就是给英语老师脸上抹黑。
  季校长说:“你再说说打架的事情吧。”
  “柳杨听说他妈妈倒在讲台上,到我们班级来寻仇,知道是我把他妈妈气到了,就动手打我。”
  “他先打的你?”
  “对。”
  “那,那你就把他打成那样?”
  “您的意思是,他打我,我应该受着?”
  “你应该跑!”
  我冷笑一声,不再理他。
  季校长又训了我十几分钟,一到问我问题,我就软刀子顶回去。季校长痛骂我不知廉耻,跟我没什么可说的,于是把我给放回来了。
  我心里明白,我在他面前,不怕暴露自己的问题,就是抱着舍得一身剐,也得把柳杨和英语老师拉下马的心态。他投鼠忌器,肯定不敢随便处分我。
  对于这件事,我自忖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回了班级以后,恰巧赶上班主任被校领导带出去讲话,大家见到我凯旋,忽然群起欢呼,然后便是对我刚才的那场打斗报以热烈掌声。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毫无波澜,只是觉得,恐怕从此以后,我和柳柳之间,很难再好好相处了。
  就在班级一片混乱的时候,班主任安老师进了屋子,班级立刻重归平静。接着,安老师又把我叫了出去,教训一番。我知道这是安老师在做工作给领导看,便支支吾吾,配合她工作。
  第二天上午,几个乱七八糟的领导又把我叫到办公室,调查事情经过。我知道,这无非是想撬我的门牙,从我嘴里得到些有用的信息,保住柳杨,然后开除我。我跟他们周旋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被逼急了,说处分我不要紧,但是得把耽误我补课的钱给我退回来,此事这才不了了之。
  刚从领导办公室里出来,左宏康就跑过来跟我说:
  “小哥,柳柳给你的。”
  左宏康递了我两张纸条,一张是假条,另外一张是一张便条。
  “下午一点半,学校小树林里见面。”
  我看了一眼左宏康,心里面咯噔一下。
  我本来是设计想让周雪峰、季广康这两个人钓柳杨出来的。但不知道这次,算不算左宏康设计钓我出去。
  不过从左宏康脸上,我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这个世界上,心机深沉的人本就不多,左宏康肯定不是其中一个。而且,我自忖,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左宏康,他应该不能害我。
  “你回去吧。”
  “好。”
  我考虑良久,心想就算是真的鸿门宴,我也不能不去,否则显得太怯场。我就不信柳杨妈妈都气进医院,柳杨还能有多少心思用在报复我身上。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中午我回了趟寝室,趁没人的时候,在衬衣里面严严实实塞了不少废纸,权当防弹衣。
  下午一点半,我给门卫交了张假条,就匆匆出了校门。
  寒流袭来,小树林变成了晶莹闪烁的雾凇奇观。我钻进小树林里面,看到一个穿纯白羽绒服的女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朝西江,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柳柳?”
  柳柳回过头来,“秦歌。”
  柳柳本来有一张雪白的脸,然而此时,她的脸颊被冻得有些微微发红。我心中忽然感觉有些对不起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想要把她抱过来。
  柳柳却轻轻推开了我。
  “秦歌……我来,是想求你做一件事的。”
  我想都没想:“好。”
  柳柳听我这一声“好”,却有点不知所措:“你……”
  “你说吧,我回去做。”
  “我没想到你答应地这么痛快。”
  “其实来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你要找我帮忙做什么事情了。”我说,“是让我和你去医院吧?”
  柳柳的眼睛瞪大了,不久又低了头:“嗯。”
  “行,”我说,“我们走吧。”
  柳柳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秦歌,你如果为难,就说出来。”
  “我不为难。”我说。
  这是真心话。为难什么?我不觉得为难。
  自舔狗计划实施以来,如果说我有改变,绝不是什么外貌上或者智力上的改变,而是心志的成熟。这段时间,我接触过的美女,比一般人接触的女人都多。我经历的事件密度,比一般人一辈子经历的都多。从籍籍无名,到声名狼藉,我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莫过于自尊心。
  所以,抛弃自尊心,是世界上最高贵的行为。
  柳柳叫了一辆车,和我一起去了医院。
  柳柳说,大夫的意思是,英语老师是急火攻心,导致血压升高和急性心脏病,想要养过来倒也简单,但是很容易留下后患。如果想要快速恢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病根,也就是说,不要生气。
  柳柳说,英语老师在昏迷中,一直咬牙切齿地喊着我的名字,想必是想手撕了我。
  到了医院,我还没进病房,只见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靠在走廊窗台上长吁短叹。我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柳局长,您好。”
  这是柳柳的父亲,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我对他印象还好。
  柳局长看到我,马上认出了我:“你……就是秦歌。”
  “嗯。”
  “那……拜托你了。”柳局长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这是我找人写的检查,你一会儿不用露面,就隔着屏风,读给病人听吧。”
  我点点头:“行。”
  柳柳引我入病房,到了屏风里面说道:“妈,秦歌来了,她来给您赔礼道歉来了。”
  “他!他还有脸……”
  “妈,学校方面已经给他开除了,他想求您这边网开一面……”
  “你告诉他!不!可!能!他简直就是个畜生……”
  【承受的委屈】舔值=30
  柳柳好生安抚了她妈妈几句,然后转过屏风:“你读吧。”
  “检查……我,秦歌,昨天晚上……上课时,突然毫无理由地英语老师……老师为维护班级秩序,制止我继续讲话……我不仅没有停止辱骂……反而开始捏造事实……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个检查稿大概不到一千字,我读完之后,柳柳从屏风后面跑出来,对我和柳局长说:“妈妈血压和心跳都降下来了。”
  【服务的举动】舔值=300
  柳局长点点头,同时从兜里掏出了一沓红票子递给我。我坚决不收。柳局长却说:
  “收下吧,今天你来,不是她的学生,是她的医生,给她治好了病,这是你的报酬。
  我还要拒绝,柳柳却把钱给拿过来,直接塞到了我的衣服兜里:“我爸工作很忙,我脱不开身,就不送你了。”
  我点点头:“那……再见了。”
  “再见。”
  我怀揣着一千块钱,心里却不是很舒服。
  今天柳柳对我的态度,太礼貌了,不像她平时的样子。这让我很不舒服。
  我心事重重地下楼,忽然身后有一个人叫住了我:
  “秦歌。”
  我回头一看: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