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日后谈
  今天是蒙博士逝世十周年,早上有自发举行的纪念仪式,爸爸和妈妈叮嘱了好几天,纪念仪式结束之后,记得去医院探望一个姓周的叔叔。
  尽管对那位叔叔印象很差,爸爸妈妈交代的事情还是该好好完成。
  纪念仪式异常宏大,所有人都知道,是蒙博士用老迈的生命守护了大家,在最后关头击退了未知的侵蚀,他就是我心中的英雄。
  反观那位在医院住了十年的叔叔,在生存区块最艰难的时期,依然只是呆坐在病房里,一动不动。
  他的存在,简直是对生存区块资源最大的浪费。
  未知的侵蚀退散后,大片土地仍未恢复,但不断有人从梦境中恢复过来,生存成了头等大事。
  还是蒙博士,领着实验室的所有人,开辟土地,种养食物,生存区块才能不断壮大,最终稳固住。
  可在父母的口中,住院的叔叔是个非常可敬的人,我完全不这么认为,也许他是在击退侵蚀的战斗中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才变成现在这样。
  但这不是他一蹶不振的理由,大家都在努力着,蒙博士那么老迈也在努力着,我也是加把劲骑士。
  纪念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其他生存区块也来了一部分人,纪念蒙博士的同时,也会交流经验,以及商量如何加强联系的问题。
  我依依不舍地和蒙博士的雕像道别,还要去医院呢,再晚的话,午餐可能赶不上了。
  “哎呀!”
  冲得太急,撞上了什么人。
  我缓缓抬起头,从衣着看来,似乎是11生存区块过来交流的,不是本区块的人。
  “对不起,我赶时间,麻烦让一下。”
  看在对方是可爱少女的情况下,我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那个......医院该怎么走?”
  少女手里是有地图的,从她茫然的脸上,我能读得出来,是个大路痴。
  既然顺路,当然可以带她一程。
  一路上她都在惊叹两个生存区块间的不同,应该多多交流经验才对。
  那是自然的了,我们区块可是蒙博士引领的,很幸运。
  “你去医院探望什么人吗?”
  “嗯,他叫周刻刻。”
  少女目光投向远方,脸上渐渐染起红晕。
  “哦。”
  她居然去探望那个大叔?
  事实上,我的确无法将他们两个联系起来。
  大叔颓丧十多年啦,也不知道是不是十多年,总之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
  眼前的少女光鲜靓丽,对比一下,真的是天空之皓月和腐草的荧光。
  这句话学校没教,
  倒是爸爸老是念叨在嘴边,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
  快到病房门口,父母果然也在,接近中午的点,他们都会过来给姓周的叔叔送餐,我也曾问过他们,那个大叔是不是家里什么亲戚,但被否认了。
  他身上或许有很多有趣的故事,但就他现在的颓丧模样,我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是......一菲?”
  少女犹豫了几秒,喊出了妈妈的名字。
  我很疑惑,以她的年纪,更应该用“陆阿姨”来称呼才对。
  直呼母亲的名字,太没礼貌了。
  妈妈愣住了,直直盯着少女看了很长时间,最后才以颤音问好:“好久不见啊......遥酱。”
  爸爸也愣住了,他的表情相当复杂。
  所以,遥酱是爸爸妈妈的熟人?
  我和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联络感情,太不可思议了,他们之间年纪相差少说二十岁吧,反而和老熟人一般交流着。
  不是该有道代沟隔断他们的吗?
  “刻刻他,在里面,不过情况不太乐观。”爸爸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听不懂的话,什么没想到回到这个世界,你居然还能找过来之类。
  听得我云里雾里。
  “小刻,又来了吗?”背后传来“吱呀吱呀”的轮椅声,我默默回头,看到一头花白的银发。
  “嗯,蒙萌奶奶好,爸爸妈妈叫我来的。”
  蒙萌奶奶是蒙博士的亲妹妹,也是实验室所存无几的实验人员了,我也一直很尊敬她,教材里说了,蒙萌奶奶先于蒙博士深潜,带回了很多珍贵的实验资料。
  她居然也来医院了,真是稀奇事。
  平日里,她要是身体不舒服,会有专门的医生上门听诊的。
  “好好好。”
  蒙萌奶奶的轮椅向前挪动,笑眯眯地,似乎心情很好。
  “杨芋,一菲。”
  她低声喊道。
  爸爸和妈妈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我一度不知道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您来了啊......”
  “想想没有多少日子了,最好还是过来再看两眼吧......”
  蒙萌奶奶抬头看到了青春年少的遥酱,笑容渐渐凝固,僵在脸上。
  “你是......蒙萌?”
  遥酱也僵在那里。
  爸爸和妈妈互相使眼色,要解开僵局。
  我完全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理来说,蒙萌奶奶壮年的时候,遥酱都还没出生吧?
  良久,蒙萌奶奶释怀一笑,继续推动轮椅前行。
  “最后还是你赢了啊......”
  遥酱跟在后面,兴奋溢于言表。
  她们和大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真的太奇怪了!
  我和平时一样,从父母的手中接过饭盒,大叔他甚至还需要其他人喂饭,和小孩子一样。
  这也是我觉得麻烦的地方,占了我至少半小时课余时间。
  本来可以外出游玩的说。
  父母并没有跟上来,只是叮嘱我要随机应变,看气氛行事。
  真的太奇怪了!
  “大叔,该吃饭了。”我熟练地给病床摇上小床桌。
  大叔手里捧着他刚刚雕好的小人,痴痴地笑出声来。
  “大叔,该吃饭了,一会再玩。”我试探着收起他手里的木雕小人来。
  “慧慧。”
  大叔说道。
  “是是,我知道了,但是慧慧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默默帮大叔把木雕小人放到小床桌上,开始喂饭。
  没错,大叔除了“慧慧”两个音,再也不会发其他的声。
  “刻刻这样多久了?”遥酱发出了哽咽声。
  她在哭?
  我好奇地回头看了眼,不止是遥酱,蒙萌奶奶也一个劲地抹眼泪。
  “慧慧。”
  大叔又捧起了木雕小人。
  “是是,慧慧,能不能把嘴里的饭先咽下去再说话?”我不得不再一次从大叔手里把木雕小人拿下来。
  “墙上的画是谁画的?”遥酱眼圈发红,心里估计也堵。
  “大叔啊。”
  我不假思索回答道。
  大叔确实有点精神上的疾病,发起病来就会“慧慧”“慧慧”地叫着,然后疯狂地在病房的墙上画一位少女的画像,腿很长,腰很细,散发着如同蜜糖般的味道。
  医院也不是没想过把墙上的少女画像洗掉,但不久之后,大叔又会重新在病房内画满,最后只好放弃。
  少女画像充满病房之后,大叔又解锁了一个技能,他居然会木雕了。
  每天都会雕刻几个木雕小人,和墙上画的少女一模一样。
  只不过从平面,变成3d的了。
  “慧慧。”
  大叔举着木雕小人说道。
  遥酱和蒙萌奶奶哭着哭着,不知道为什么笑了出来,最后齐齐离开了病房。
  透过病房的窗户,我能看见,爸爸妈妈也跟着他们一起哭泣。
  好奇怪,但我真的没兴趣去调查和大叔有关的事情。
  “慧慧。”
  大叔说道。
  “好的,吃饭。”
  我继续喂饭。
  ......
  ......
  ......
  爸爸妈妈和蒙萌奶奶,遥酱在病房外聊了很多,三代年龄完全不沾边的人居然能聊得如此熟稔,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
  遥酱和爸爸妈妈隔了一道代沟,和蒙尘奶奶更是隔了四五道代沟,居然能聊到一块去,太不可思议了!
  “慧慧。”
  大叔说道。
  “你吃饱了吗?”
  饭盒里的食物见了底。
  “慧慧。”
  “......”我自嘲地笑笑,收拾饭盒。
  问他有用吗?反正,大叔也只会说这一个音。
  嘹亮的警报声打破了平静,医院内不断闪烁着警报灯。
  是一级警戒!
  侵蚀又出现了!非战斗人员必须进入地底掩体躲避。
  我回头看看父母,他们一个搀着蒙萌奶奶,一个带着遥酱。
  所以我应该带上大叔。
  “大叔,要跑路了!”我拿起木雕小人,示意我要背他。
  之前侵蚀来袭,他都会自动爬上来,因为我手里有少女的木雕小人。
  可这一次,他没有。
  他呆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
  太阳被侵蚀遮蔽了,窗外昏暗无光。
  不断有人被吞噬掉的惨叫声传来。
  “小刻,快跑!”
  父母在外面呼喊道。
  “好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强行背起大叔,朝病房外跑去。
  大叔无力地呼喊,他太憔悴了,完全使不上任何力气,我甚至一点都感受不到疼痛。
  “轰!”
  狂风呼啸,
  病房的窗户碎得和纸屑一样,洒满地板。
  我被狂风一下子掀翻在地,万幸的是,没有受伤,大叔也很安全。
  如蜜糖般甜美的香气渐渐从窗外弥漫进来。
  这是生存区块从未有过的气味!
  我惊恐地抬起头,目击到的却是......
  那是位少女,和大叔在墙上画的一模一样。
  她......到底是谁?
  我原本以为大叔画的少女只是存在她想象中......
  “我来接你了。刻刻。”
  少女缓步走了过来。
  “慧慧。”
  大叔说道。
  她......就是慧慧?我光然大悟。
  慧慧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大叔喃喃念叨了这么多年。
  “不能!不能让他过去!”父母疯狂拍着门,但他们进不来。
  黑色的侵蚀从窗外渗入了病房,病房成为了黑色的海洋。
  如果不是一侧传来父母的呼喊声,我甚至无法分辨方向。
  但也到此为止了。
  在浓烈的蜜糖香气下,我失去了知觉,倒在地上。
  大叔却站了起来,这是奇迹!
  恍惚之间,我仿佛看到了一幕绝对不可能的出现的画面。
  整个世界只剩下下一处枯井,少年站在井前朝少女张开了拥抱。
  少女噙着泪水,任由少年拥他入怀。
  画面消失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少年变成了大叔,但少女还是那个少女,她在等着他投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
  我又看到了很多,很不可思议的画面。
  蒙博士年轻时候的模样,他居然和爸爸妈妈是老熟人了,还有很多很多。
  这些......是梦吧!
  大叔和少女一起陷入了黑色的侵蚀之中,侵蚀也如退潮般离开了生存区块。
  损失很少,只损失了大叔一个活人。
  之后,黑色的侵蚀消失了,再也没有卷土重来。
  大地又焕发了生机。
  终于有一天,我想明白了,或者大叔是当年和蒙博士一起抗击侵蚀的人,父母也肯定知道真相。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去问了爸爸,有关大叔的事情。
  爸爸默默点上一支烟,长叹一口气,刻刻他的事情......说起来,话就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