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以往口若悬河能对程侍郎都能威逼利诱的黎东,突然失去了以往的伶俐。他心说皇子殿下的威仪果然非同凡响,努力挤出一脸苦相,黎东哭诉,“殿下,小人们冤枉啊!”
  黎东哭完这一声,室内安静落针可闻,穆安之没有说话,程侍郎等人自然也不会开口。黎东尴尬的脸都红了,他呐呐的说,“小人们做生意真的太不容易了。我等并非周家帮凶,实是周家的受害者呀。”
  哭完这一句,依旧没有人说话,黎东扑通跪到地上,深深叩首,“还请殿下为小人们做主。”
  继续静默片刻,穆安之问,“就是这些事,对吗?”
  “是。”
  穆安之转向程侍郎,“谁说黎东家等人是周家的帮凶了?”
  程侍郎立刻自辩,“殿下行不?从未这样说过,如今也是勒令黎东家等人协助调查。黎东家,本官何曾说过你们是帮凶了?”
  黎东家连忙道,“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穆安之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不悦。
  终于到正题了。黎东家紧张的咽下一口口水,“实是这些年的账目,许多旧账已是难寻,今刑部让我等配合调查,我等也是有心无力。还请殿下体恤小的们。”
  “账目丢了?找不到了?”穆安之问程侍郎,“商贾的账目丢了怎么办?”
  程侍郎一般一眼答道,“货值律中明文规定,所有商事账目必须保存,一旦丢失,一罪从重。”
  穆安之点点头,“就这样办吧。”
  黎东登时急出了一脑门子的虚汗,急声唤道,“殿下!商贾不易!请殿下体恤啊!”“不易可以不做,你们不做有的是人做这生意。”穆安之冷漠的说,“低价购买漏舶玉石赚进大笔银子时,也没见你们体恤朝廷。”
  他一挥袖,小易高声宣,“退下!”
  黎东冷汗淋漓,不敢再言,躬身退下。
  黎东都能活动到穆安之面前来,李玉华那里也没少人走人情。
  朱阅就却不过许多生意上朋友的情面,过府请安时,私下和李玉华说,“听说现在运输商联合起来都不肯交账本,他们各家多少都有些靠山,这案子是殿下亲审,这事儿不大不小,我既听说了,没有过来回禀娘娘一声的道理。”
  “你的心意,我明白。”李玉华笑道,“你们朱家也是帝都有名的大商贾,虽不经营玉石生意,不见得没有这方面的朋友。自从玉石案发,你倒没向我求过情。”
  “殿下审案,一向公正严明,不会有丁点儿冤枉。有人托我求情,我都婉拒了。”朱阅真诚的说,“倒是有位世交也在玉石案中,求我指点,我不懂这个,还得请娘娘指教。”
  李玉华想了想,给了朱阅八个字,“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朱阅深深一躬,“民女明白了。”
  看来这案子三殿下是绝不容情的!
  李玉华补充一句,“把那些联合人的名单给我。”
  朱阅心下一凛,“是。”
  清风浮动,藤萝碧绿的叶子簌簌而动。湖边的水汽带来一丝凉意。
  凉轩竹床上并躺着两个人,正是消夏的穆安之李玉华。
  穆安之一手支着头,笑道,“不得了,你的消息倒比我还灵通。”
  “你那是衙门的消息,我这是民间的消息。”李玉华得意的挑挑眉,枕着穆安之的手臂,“这案子是不是不大好办?”
  “一群乌合之众,跳梁小丑,没什么难办的。”
  “我给你出个主意,”李玉华说,“这打头的正是何家的掌柜,何家孙子不正好在刑部当差吗,让何家孙子去办这差事,定能办下来。”
  “何家掌柜?”
  穆安之躺得更靠近了些,伸出一臂揽住李玉华纤细的腰肢,闭上眼眸,嗅着李玉华身上淡淡的蔷薇香,“不是黎家吗?”
  “不是,联合几位玉石商的,是何家掌柜呀。”
  穆安之唇角勾出一丝不屑,原以为黎东不过是个见利忘义的商人,如今看来竟是个地道的小人!
  定是那次进见,之后不敢自己出头,撺掇了个蠢人顶上。
  这样敢直接杠刑部的的蠢人也不好找啊,偏生就有一个何家掌柜!
  想是觉得何家与皇室关系不同,让何家来打他的脸!
  这事儿不必穆安之操心,程侍郎杜长史就都安排好了。
  于是,刚到刑部就任,便得到侍郎大人重用的何传宝,回家催债去了。
  剖开的玉面闪烁着雅致的光泽,黎东检视着新到的一批玉石,既满意成色,更满意价格。
  “这北疆玉虽贵了些,倒也是上等好玉。”
  “今年的玉石有价无市,他们不是东家的面子,便是翻了番儿,也拿不到这样的货。”展柜奉承的捧上新茶,关心的问一句,“东家,那案子的事儿算是了了吧。”
  黎东喝口茶,轻轻地笑着,“了不了的,咱们都跟着何掌柜进退便是。”
  何家老太太可是当今太后娘娘嫡亲的妹妹,他就不信,三殿下不将他放在眼里,难道也不将何家放在眼里?
  第153章 一四一章
  何传宝这辈子没这样羞愧过。
  天哪,倘不当差他都不知家族铺子竟做了这样丢脸的事情。
  侍郎大人一提他家中铺子竟与周家有生意来往,何传宝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拿着刑部开出来的文书,何传宝带着自己的小私去了铺子里,直接寻找掌柜,将文书在他手里一放,皱着眉毛,“赶紧把与周家生意来往的账簿都交出来,该不得赢钱补上去。”
  何家掌柜先给自家小爷作揖行礼,奉上温热正好的茶水,放拿起柜台上的文书笑眯眯地说,“什么事?阿宝这样急。”
  何传宝坐着吃茶,“三叔,你不是很会做生意吗?怎么倒叫家里生意出了这样的岔子。”
  何家掌柜一脸冤枉,拿出那自家也是受害者的说辞同何传宝说了一通,诉苦道,“谁也没料到的事儿啊。”
  “那些且不提,朝廷也不追究了,就是让把卖漏舶玉石料的银钱补上,你这就赶紧拿着账簿去补吧。”何传宝道,“别为了银子弄出不自在。衙门现在正查这个呢。”
  何家掌柜道,“铺子里的事儿也不是小的能做主的,这样的大事,小的得去回禀一声老太太和大太太。”
  何传宝性情天真,点点头,“那就去回吧,这事儿抓紧办了,别拖沓。衙门挺急的。”
  “是是。阿宝放心,一准不让你在衙门为难。”
  何传宝天真的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把话传到他就回衙门继续当差去了。
  程侍郎阅人无数,看出来了这位小爷是真的纯真。话说你把话带到了,你就不问一下后续吗?
  程侍郎正想委婉的提点一下何传宝,穆安之知道玉石商人依旧不肯配合交出账簿补齐银钱,直接对程侍郎道,“何等嗦。你是侍郎,又不是讨价还价的商贾。”
  直接令程侍郎出了文书,勒令涉案商贾,三日内交齐账簿,补齐钱款。逾一日,罚银翻倍,枷拷十日。逾两日,罚银两倍,枷拷二十日。类此而推,上不设限。
  刑部文书一出,反正与朱阅交好的玉石商人,立刻便将银钱账本上交刑部,不敢有半点拖延。
  至于其他人,都在看何家的意思。
  三日后。
  刑部派出捕快,直接按名单查封了十数家玉石铺,东家掌柜一律逮捕,枷锁在身,拉去刑部外示众。
  不论黎东还是何家掌柜都在其中。
  至于账簿银钱,无需他们主动上缴,刑部悉数抄走。
  穆安之霹雳手段,整个帝都城为之一震。
  这一抄抄出来的就不只是玉石案了,明暗两套账簿,大小书契,伪造文书,行贿税官,一应诸事,悉数爆发。
  但凡过来说好话求情面的,再重的礼,刑部官员也无一人敢收。
  便是行家示众的诸人,二十斤刑枷也无一人敢换成轻一等的。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东家掌柜,哪里受得这种苦楚,戴伽半日便苦着脸哀求,愿意交出账簿补齐银款,只是此时此刻已由不得他们。
  黎尚书知晓还有黎东的事情后,特意招来程侍郎细问此事。
  程侍郎据实以答,黎尚书气道,“旁人戴伽十日,他二十日。”程侍郎低声道,“殿下委实恼怒了。先时还有几家商贾联合起来,拒不交账簿的事。殿下大怒,直接就令抄了铺子,眼下除了玉石案,还有匿税一案。”
  黎尚书冷冷道,“不论哪桩案子,不必顾及老夫,一定要按实查,届时,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是。”程侍郎劝道,“大人不必为此烦恼,也就是些银钱上的事。”
  黎尚书长长一叹,“黎东不过是我出五服的族人,便骄狂至此,怎能不令人心生警觉。”
  说完,黎尚书问了些关于玉石案的事情,对程侍郎道,“这件案子与军粮案有密切关系,殿下必要重办的,你心里有个数。”
  程侍郎深深一揖,“是,下官记住了。”
  人与账簿都在手里,案子审理起来,迅速而畅快。
  他们这些不算大案,基本上多是罚银了事。当然那罚银的数目足够令这些东家掌柜悔不当初。
  不过比起黎东何家掌柜二人的结局,其他人还得庆幸,他们不过罚银而已。
  黎何两家玉石案罚银有限,但匿税数字极大,故,除巨额罚银以外,两人都判了十年以上的牢狱。
  穆安之并不关心两家商贾如何,直待杜长史快步过来回禀,“殿下,问出来了。”
  穆安之笔直的上身一挺,“快说!”
  杜长史俊俏的容貌带着明显的疲倦,一双眼眸却又灼然有神,先将手中卷宗奉上,“黎东原本做的是金银首饰楼的买卖,玉料不多,是周家的大管事与黎东结交后向他透露低价玉石的事。何家的玉石买卖也是由此而来。我又审问了其他玉石商的口供,他们有的是听闻风声主动与周家往来,还有几家也是这位大管事亲自送上门的生意。名单都在这里了。”杜长使兴奋的搓搓手,“殿下,是不是立刻提审周大管事?”
  穆安之的手重重的一按,“立刻!”
  周家案其实有一个巨大的漏洞,那就是,宋周家如何贪婪,做尽恶事,把南安侯府拉下水可以理解,此次玉石案,无论黎家,还是何家,都十分扎手。
  扎手的同时怎能不让人起疑,难道十几年前刚刚背靠南安侯府发迹的屠户周家,就有这样的眼光,拉黎家和何家下水吗?
  周家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智慧,那么,做这件事情的人到底是谁呢?
  这样眼光的人为何又甘心为周家驱使呢?
  第154章 一四二章
  宋平安,男,33岁,娶妻李氏,膝下一子一女。
  相对于周家一家子人,周家管事宋平安非常不起眼。翻开周家下人的口供卷宗就会发现这位管事还有极为不错的人缘。
  他不是周家的大管事,但比周家大管事更深受周屠户的信赖。很奇妙的是,连周家的大管事与他交情都很好。对上,他是周屠户信赖的军师幕僚;对下,他对丫鬟小厮周全照顾;对外,如黎东何家掌柜等人,都认为此人可交,是贴心的生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