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穆安之被问到眼前,尤其李玉华一脸期待,花朵似的唇瓣一开一合,令穆安之不由想起夜间的柔软馨香,穆安之鬼使神差的答了句,“好看。”
  李玉华眼波流转,有些得意又有些羞涩,晚上趁穆安之“睡熟”又偷偷多亲了穆安之好几下,盼着快些给三哥生两个小娃娃。
  穆安之实在不知是谁教给李玉华的这种奇葩的生育常识,他既不能说破,也不能拒绝,只得甜蜜又痛苦的承受了。
  .
  太子妃传出喜讯未满半月,晋国公因帷薄不休被穆宣帝训斥,在宗人府的差使也被夺了。
  晋国公夫人在慈恩宫哭诉,蓝太后叹一回气也说了她几句,“你也是,怎么一个妾室也管不住,倒叫她咒了你。亏得你这没事,你倘有个好歹,叫哀家心疼谁去?皇帝也是一时恼了,你让晋国公好好儿反省,先消停些时日,待他反省好了,人明白了,自有他的差使。”
  “这咒魇的事,也就那么一说……”
  晋国公夫人的哭诉在蓝太后严厉的视线下嘎然而止,蓝太后冷声道,“上次是不是你在我跟前哭诉说妾室咒你,你这又说是随口那么一说,你是随口来糊弄哀家的么?”
  “不不不,侄媳不敢。”
  “哀家谅你还不至糊涂至此,自来哀家还没见过有能在这慈恩宫糊弄的。”
  晋国公夫人不敢再言,李玉华见蓝太后发怒,也不敢多言,蓝太后直接打发一众人退下。李玉华也跟着退出慈恩宫,晋国公夫人往时言语风趣,颇会做人,蓝太后也喜欢她,故而诰命不高在宗室中也颇有人缘儿。如今眼瞅她得罪了蓝太后,晋国公夫人身边一人皆无,人情势利,可见一斑。
  李玉华唤住晋国公夫人,请她同行。
  晋国公夫人脸色泛白,与李玉华一起登上七宝车,被车中暖气一薰,眼泪登时就掉了下来。李玉华也没劝晋国公夫人,晋国公夫人哭了一阵,抽噎道,“叫弟妹看笑话了,我这一把年纪,说话不留心,非但连累了我们国公爷的差使,还惹恼了皇伯娘。”
  “嫂子也是一时焦心国公爷的差使罢了。可叫我说,这事难道怪得了嫂子,国公爷但凡纳几房贤良妾室,断不至此。嫂子你是受害的人,这再如何也埋怨不到你身上去。哪里就要自责至此?”李玉华很是看不上晋国公这种弄一屋子小老婆,出事自己不担当,都往媳妇头上推的男人。
  李玉华这样一说,晋国公夫人当时就又流了一回眼泪,“也就弟妹你明白我的苦罢了。那没良心的,这两日一个劲儿的抱怨我多嘴把家里的事往外说,我看他是恨不能叫那小婆子把我咒死,好趁了他的愿。”
  “嫂子你还是放宽了心。我看三侄女、大侄子都是出息孩子,尤其大侄子,也十六七的大小伙子,到了当差的年纪,您有这样的心还不如放在大侄子身上,将来大侄子出息了,你后福无尽。”
  原本晋国公夫人在家受了丈夫两日抱怨,又因她家妾室咒魇她的事是从太平庵里传出来的,太平庵的案子又与穆安之相关,晋国公夫人还对穆安之存了些迁怒。如今她得罪了蓝太后,人人避她不及,只有李玉华邀她同行,又这样明事理的开导她,晋国公夫人也是个明理人,知道这事怪不得人家三皇子夫妇。妾室是晋国公自己要纳的,妾室没管理好偷摸着到太平庵咒她,也不是三殿下的缘故吧。这都是自家内宅不宁,如今事发也不能赖人家三皇子啊。
  晋国公夫人给李玉华开解的宽了心,主要是李玉华的话在理啊,明显那死老头子靠不住,与其靠老头子还不如靠儿子。儿子多可靠,她亲生的,还有闺女,也懂事的很。
  李玉华一直把晋国公夫人送回家,自己方回府。
  晚上,李玉华把晋国公夫人在慈恩宫的事与穆安之说了,李玉华道,“不过是家宅一点小事,晋国公府上那妾室也没把晋国公夫人怎么着,怎么就连累的晋国公的官儿都没了。”
  穆安之拈着个天青色茶盅,闻言一哂,“原本的确不至于此。晋国公在朝中官位不显,在宗人府做个闲职,他无能些,平时也得罪不着人,更挡不着谁的路。御史台一干御史咬紧这事不松口,且又的确是晋国公夫人自己说出去的,楚世子任宗正令,实在却不过,只得革了晋国公的差使。”
  “你不说晋国公得罪不着人,御史台怎么倒跟他过不去了?”
  “倒不是特意与晋国公过不去,是晋国公运道不好,他家这事偏是与太平庵相关,且是晋国公夫人自己说出去的,拿到证据,御史台发难,晋国公焉能不倒霉。”
  李玉华皱眉,“朱桓刚被罢了官,晋国公又被夺了差使,见到他二人这样的结果,怕就是再有太平庵牵涉出的人家,那些人家是不肯承认家中之事的。”
  “不如此,怎能用太平庵套住我。”
  穆安之长眸微眯,眸中战光凛冽,如同剑光。
  第117章 一零五章
  太平庵之案进展迅速, 查出的内容却愈发令人惊心,倘是寻常大户还好, 太平庵竟还事涉南安侯胡家内闱之事。
  南安侯胡家自太宗皇帝朝封侯,显赫至今。南安侯驻兵南夷,是朝中一等一的名将,亦是穆宣帝心腹之人。太平庵一案中牵涉南安侯世子内闱, 一旦揭露,南安侯府态度难辩。
  倘南安侯府不认此事,势必就得罪了南安侯府,与这样的大族为敌,是任何一位皇子都不愿意面对的局面。
  华长史、杜长史、郑郎中站在穆安之面前, 等待穆安之将太平庵一案的口供卷宗完毕。穆安之放下卷宗, 淡淡道, “我即刻进宫,面呈陛下。”
  杜长史面容沉寂, 斟酌开口, “是不是先给胡家透个信儿。”
  “不必。南安侯世子夫人亦是宗室出身,是先信王郡主,这事牵涉信王郡主与胡世子侧室,必要回禀一声的。”
  穆安之立刻起身进宫,穆宣帝闻知此事即刻宣南安侯世子当面问询此事,南安侯世子赌咒否认,坚决不承认家中有咒魇之事。
  穆安之道,“有无此事, 一问即知。”
  南安侯世子道,“我府中绝无此事,殿下因莫须有之事传唤我内人妾室,让人如何想南安侯府,请殿下高抬贵手,我家绝无咒魇之事!”
  穆安之盯着南安侯世子,南安侯世子道,“也请殿下莫听信这些庵尼鬼话,那些人的话如何信得。如今说的天花乱坠,焉知不是借殿下之手构陷大臣。”
  穆安之冷笑,“依世子说,那些人当如何处置?”
  南安侯世子滴水不漏,“臣未在刑部当差,此事如何,还得刑部公断。”
  待打发南安侯世子退下,穆宣帝盯着穆安之说了句,“审讯还需谨慎。”
  穆安之道,“公道自在人心。”
  穆宣帝不悦,“魇咒之事多冤案,你慎之再慎!”
  “又不是我魇咒,他们爱认不认,反正他们自家事自家知。”
  穆宣帝说一句,穆安之顶一句,穆宣帝啪的一掌击在案上,穆安之终于闭嘴,欠欠身退出宣德殿。
  .
  御史台的攻击来的异常猛烈,早朝第一疏便是以汉武帝时巫蛊案为例,言三殿下穆安之被庵尼谣言迷惑,恐生大祸,请朝廷立刻处置众妖尼,以安人心。
  南安侯世子脸上的惊愕不似作假,他虽料到太平庵之事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却不曾想御史台攻击来的这样迅速凌厉。
  南安侯世子的反应极为迅捷,虽则穆安之以太平庵的口供险牵连到胡家,毕竟御心在胡家,并未令三殿下胡闹,也没有深究此事。眼下这些御史,岂不令陛下与三殿下都认为是他胡家指使。
  虽则南安世子心中也认为穆安之多管闲事,不大喜欢穆安之。但,南安世子的政治决断精准迅决,他马上出列为穆安之说话,“三殿下何尝在朝上说过一句太平庵的案子,三殿下断案,必有铁证,被告皆认罪伏法,刑部依律判决。此案未决,你们若对案情有异,可到刑部调阅卷宗。总不能事涉些庵尼就要拿汉武巫蛊说事,先不说我朝是否有江充之流,陛下英明神武,圣明烛照,再如何的阴谋鬼祟亦难入陛下之目。”
  南安侯远镇南夷,南安世子在朝当差,且不论南安世子内闱如何,政治素养绝对够用的。
  唯一所虑便是三皇子穆安之在朝向来孤立无援,穆安之与东宫不睦也不是秘密,南安世子一出面,事后恐怕还要向东宫解释一二。
  穆安之战斗力也完全不弱,当年就能朝上骂晕御史的人物,此时更是以一当十,把那几个联合起来参他的御史骂了个狗血淋头,御史敢说他效仿小人江充,他就说御史是不是暗示皇家父子失和,诅咒皇家父子相残。
  穆安之用词之犀利,气势之慑人,南安世子觉着纵自己不出面,这位言辞如刀的殿下收拾半个御史台也是没问题的。穆安之气焰之盛,连带着左右都御史都被他的怒火狂风飙了一脸灰。
  左都御史刘言怒道,“明明殿下自己行事不谨,御史风闻奏事有何错处,殿下对我等御史强加罪名,是何意思?”
  穆安之冷笑,“最先提巫蛊案的,好像不是本殿下,正是诸位风闻奏事满嘴喷粪也无需负责的御史吧。”
  右都御史方昭道,“殿下切莫断章取义,我等也是担心殿下一时不谨为人利用酿成大错。需知巫蛊之事最易为小人所乘,一旦牵涉其中,朝中百官,公府侯门、书香世宦,甚至宗室皇家,都是一场滔天大祸啊。我等御史或有言语不当之处,一片忠心却是苍天可鉴。”
  朝中沸出一锅热粥。
  太子轻微的蹙了蹙眉尖儿,穆宣帝问,“太子,你说呢?”
  穆宣帝一开口,朝中喷发的火焰不得不暂且平息,尤其吵的脸红脖子粗的几位,更是敛一敛官服衣袖,欠身静听。
  太子想了想,“儿臣以为大家都想多了。太平庵不过帝都寻常庵堂,庵尼所为,无非是家宅妇人之计。巫咒之事向来为世人所忌,说句谈之色变亦不为过。可既是妇人之计,便不过是些阴私小事罢了。三弟先时所审两桩案子,皆是如此。”
  “或有人自太平庵得了些隐秘,认为是威胁旁人家的把柄,那就短见了,凡大家大族立世,不因功勋便因才德,立身持正,自不会为这些小人所趁的。太平庵不过小事,御史台莫担忧太过,三弟审案细致,倘有太平庵涉及到哪家,不妨提醒那家人一声就是。这样一来可对质事情真假,二则也可将这些阴私小事大白于天下。”太子不急不徐,声音疏朗,“我从不相信,妇人阴私可至一家一族衰败,也不相信,握人阴私便可捏一族把柄。若世家世族都这样容易为人掌控驱使,那才是贻笑大方。”
  太子好言相劝,御史台也不愿再面对疯狗似的三皇子,穆安之既未输人也未输阵,见好就收,鸣金收兵,算是给太子一个面子。
  至于太子,这样风度翩翩的储君风范,光明正大虚怀若谷,怎不令人心生向往?
  便是跟着穆安之查太平庵之案,小朝会排在末端的郑郎中都不禁对东宫生出浓浓的好感之心。
  穆宣帝满意颌首,他不希望太平庵这些污糟阴私事动摇臣心,太子将此事拿到太阳下曝白摊开了说,既省得人心存疑,也给许多暗中关注此案的眼睛一记回击。不要妄图以阴私威胁他人,阴私之事,难伤大雅,更难登大雅之堂。
  明白里说,以南安侯府为例,南安世子否认此事,朝廷便未再作追究。
  不过,要彻底解决太平庵之事,太子在偏于御座所设的宝座上略略侧身,提出另一个建议,“父皇,儿子看这太平庵一众庵尼言语惑乱,委实不成体统,这样的祸端,还是及早根除,以免再生是非。”
  穆宣帝口谕:赐死所有涉事庵尼。
  穆安之望向宝座上端坐的太子,如果以东宫利益计,太子当会视事态发展,待太平庵牵涉过大,穆安之彻底深陷泥淖不可脱身,彼时东宫出面平息此事,于东宫方更为有利。
  不想太子竟立刻就要赐死庵尼,斩草除根,安抚臣心。
  难不成陆家未就此事与太子沟通?还是东宫有旁的打算?
  不会,这样大好的打击异己的机会,东宫为什么会放过?难不成他还当真看错了太子,也小看了太子?
  穆安之心中思绪万千,太子美丽的眼眸平静望来,如同无风无息波澜不生的水面,内中所蕴幽深不可测。
  第118章 一零六章
  早朝结束, 御驾与东宫仪仗远去,一向神鬼莫近的穆安之今日身边更是冷清孤寂, 朔风卷起袍摆,穆安之的神色亦仿佛比这三九朔风更加孤寒。
  原以为有一场恶战的许郎中暗暗在心中拭了把汗,陛下与东宫迅速结束太平庵之案,无异于给朝中百官吃了一颗定心丸。许郎中瞥郑郎中一眼, 郑郎中的目光却着落在逆风走在前面的三皇子身上。
  “看什么哪?”许郎中手肘轻撞郑郎中。
  郑郎中没说话,自己似乎也说不清眼下心境。就见一个红袍官服蹦蹦跳跳追上去,端看这不端正的姿态,就知是唐家那位行二公子唐墨。
  唐墨如今在刑部当差,差使与穆安之无关, 太平庵的案子, 刑部上下没人敢让唐墨沾手, 唐墨对此案估计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唐墨自入刑部就与穆安之关系不错, 平时就与穆安之亲近, 今亦如昨。
  唐墨追着穆安之远去,郑郎中有些模糊不清的心境突然如被巾帕拂过的琉璃镜,瞬间清明。是啊,太子风采固然过人,今日平息太平庵之案,从朝局而论,或者是消弥一场偌大风波,可自太平庵本案而论, 那些被魇咒的苦主,那些隐于太平庵之后的险恶,是否也随今日至尊父子的处置就此深埋于地下,再无揭露之时。
  官场朝局风云莫测,郑郎中心中对太子的那丝好感渐渐随着卷在脸上的冷风逐渐散去。
  这些天连续审讯带来的疲惫袭来,郑郎中默默的随着大批官员向宫外行去。
  许郎中心中一声长叹,望一眼前方大员中唐驸马与其长子唐沐的形影,提脚随上郑郎中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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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墨鸭子似的一声声“三表哥”总算唤得穆安之止步回头,唐墨连蹦带跳的跟上,气有些喘,“三表哥你走的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了。”
  “你跟着我做什么?”这小白痴不会现在都不晓得太平庵是怎么一回事吧。
  唐墨嘎嘎咳了两下,极力挤出一丝正常的声音,“跟你一起去刑部啊。我这几天在家喝汤药,我娘说三五天就能好的,这都五天了还是这样子。阿简说我这嗓子没个一二年好不了。”唐墨说着说着又恢复了鸭子声。
  穆安之愤慨之中都忍不住翘了翘唇角,一径往宫外去,问唐墨道,“你这是变声了?”
  唐墨点点头,“我大哥变声那会儿也没这样,三表哥你变声时也不像我似的吧,我这嗓子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穆安之心说,那是因为我们都没你话多。
  唐墨嘀嘀咕咕的跟穆安之说些在家休养的话,又跟穆安之打听起太平庵来,穆安之道,“你还是回家继续喝药汤吧,太医的药还是有些效用的。”
  “我不喝了,喝的烦,我跟表哥去刑部当差。”说着他就站穆安之车畔,一脸笑眯眯想蹭车的模样。
  唐墨有个怪脾气,自从正经有了差使,就再不肯乘车了。的确,五品官阶,乘车未免有托大之嫌。唐墨对朝中事了解不多,规矩上却极是讲究,故他如今出门都是骑马,自家的马车都不肯坐。可他是自幼被娇宠长大,五更早朝的苦都没吃过,何况暑热冬寒,唐墨死撑了几天,终于寻到一个绝好法子,蹭车!
  因与穆安之一个衙门,他是见天早上来蹭穆安之的马车。
  穆安之想自己现在形势,怕也只有这啥都不懂的小白痴还待自己以同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