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 第82节
  皇帝略一思忖:“可你不是要去御药房吗?哪还有精力建女学堂?”
  那以后属于他的时间,岂不是更少了?
  许长安摇一摇头:“不是我,是端敏长公主。”
  “端敏?”皇帝微讶,“你跟她怎么熟起来了?”
  端敏长公主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已出嫁多年,驸马亡故,膝下无子,日子非常闲适。
  “四月份的时候,长公主身子不适,我帮着看了看。”
  一来二去就多说了几句,话题不知怎么就拐到了慈幼局。然后说到那些女童的遭遇,说到学本领,说到建学堂……
  端敏长公主无儿无女,又不耐烦参加各种贵女宴会,各种玩乐早就倦怠,可偏偏对学堂这件事格外上心,甚至还愿意贡献空置的宅院,延请西席。
  许长安先时只当她是一时兴起,后来发现她是认真的,还做了很大一部分的准备工作,遂同皇帝郑重提起此事。
  “我想动用我的银钱……”
  皇帝不以为意:“你的私房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许长安笑笑:“我知道,可我们是夫妻嘛。”
  两人曾经矛盾重重,可如今既要过日子,那肯定要把话摊开说在明面上。
  这句话很好地取悦了皇帝。
  许长安分身乏术,不能全身心投入女学堂的事情,但给一些银钱资助还是可以的。
  她是真的忙碌,好在后宫人少,事情也少,有郑太后在,不用她太操心。
  她真心实意感激郑太后,这个婆婆越来越有母亲的感觉。
  十一月初,郑太后过寿。
  许长安捧了一杯酒,敬献太后:“母后,我……”
  祝福的话语就在嘴边,她心念微动,忽的想起一事,惊喜一下子上涌,她的眼睛亮若繁星。
  “怎么了?”皇帝敏感察觉到她的异样,“长安,出什么事了?”
  许长安握住他的手,抬眸看向他,声音极低:“没有出事,只是文元,大概要做哥哥了。”
  第80章 结局  他还有一生的时间
  皇帝微怔, 继而有狂喜涌上心头,眸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真的?”
  他激动之下,声音微颤, 连眼眶都有点发热。
  许长安倒镇定得多, 轻轻点一点头:“应该是真的。”
  不顾旁人在侧,皇帝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这动作太过突然, 以至于许长安手中的酒盏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皇帝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两人现在关系和睦, 可他心里未尝没有遗憾。他们曾分开四年, 她有孕、生下文元, 以及文元三岁之前, 他都不在她身边,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如今骤然听闻她有孕, 他激动欣喜,有些手足无措。
  许长安只摇一摇头:“我没事,你不用紧张。”
  郑太后没听清他们的对话, 也不知出了何事,让他们近前, 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啦?”
  皇帝眼角眉梢都向上扬起, 神情愉悦:“母后要多一个孙子或是孙女了。”
  “啊呀?当真吗?”郑太后喜不自胜, 急急忙忙问, “太医怎么说?有没有哪里不适?”她随即又瞪了儿子一眼:“你还让她站着干什么啊?快叫她坐下啊, 不怕累着她呢?”
  郑太后是真的欢喜, 只有一个文元, 到底还是太少了一些。
  见这母子二人,一样的惊喜紧张,许长安不由地笑了。她哪有这么娇贵?
  郑太后寿诞当天, 许皇后发现有孕,可谓是双喜临门。
  太医院的罗掌院再次为许长安诊脉:“恭喜皇上,恭喜娘娘,确实是喜脉。”他略一停顿:“娘娘擅长医药,该注意的地方,想来也不用老臣细讲……”
  “罗掌院只管讲就是了。”许长安微微一笑,态度温柔,“我要学的很有很多。”
  她虽学医,可着重学的是制药。单论医术,又怎能与经验丰富的罗掌院相比?
  “是。”罗掌院不再谦逊,拱一拱手,细细叮嘱。
  许长安认真听着,一偏头,发现皇帝比自己更认真。
  她自小学医,又曾生育过,也算是有经验。但皇帝担心紧张,仿佛她是一块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连碰她一下都恐碰坏了她。
  皇帝命人将整个永华宫铺满绒毯,又亲自挑了稳重靠谱的宫女内监,还试着跟她商量:“要不,你先不去御药房?”
  怕她误会,他又补充解释:“不是我出尔反尔,不让你去。只是你有孕在身,理当多多注意。”
  许长安有些无奈:“也不必这么紧张,怀着文元的时候,我还不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确切地说,那个时候她要比现在要难多了。要找人、要照顾生病的父亲、要打理金药堂,还要坦然面对各种流言……
  而且那时她做好了独自一人抚育孩子长大的打算。
  听她提起旧事,皇帝心下微酸:“长安……”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我也很爱我们的孩子。”许长安柔声宽慰他,又笑了一笑,“当初我爹给孩子起名叫文元,说是第一个孩子,以后可能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我还想着不可能了,没想到我们文元,还真是个哥哥。”
  皇帝一怔,随即薄唇微勾:“嗯。”
  对于要做哥哥这件事,文元惊喜而又费解。他很期待有弟弟妹妹,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妹妹会在娘的肚子里。
  “我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妹妹呢?”文元打量着母亲,她腹部平坦,不像是藏了个娃娃。
  许长安轻笑:“她还要很久才能跟你见面。”她摸一摸儿子的头,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妹妹?”
  皇宫里的氛围,显然更重男嗣,自她有孕之后,宫人内监说起来都是小皇子怎样怎样,希望她腹中是男胎。许长安对于男女无所谓,不过听文元一口一个妹妹,她有些好奇。
  “就是妹妹啊。”文元不太明白,似乎不懂母亲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母亲,“娘,很久是多久?等过年的时候,我能看见她吗?我可以教她写字吗?”
  近来师傅夸他字写的有进步,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在他看来,那就是很久以后了。
  小孩子的想法,有时让人不太理解。许长安笑了一笑,摇头:“过年的时候,可不行。”
  文元皱眉:“那要什么时候?”他忽然眼睛一亮:“我过生日时可以吗?”
  他过生日在明年四月,那也很久。
  “怀胎十月,要到明年中秋前后,你才能看见她。”许长安声音温柔,“所以,在妹妹到来之前,文元要变得更好一点,做个好哥哥。”
  “中秋啊……”文元想了想,确实很远。他郑重点头,认真保证,“娘,我会的。”
  他把自己珍藏的宝贝收起来了,等见到妹妹了,可以带着妹妹玩。
  许长安怀孕之后,除了比先时更小心一些,并无多少不同。倒是她身边的人,上到太后皇帝,下到宫女内监,一个比一个紧张。
  距离孩子出世还有好久,郑太后已拟定了男女名字上百个,又早早找好稳婆、物色乳母,宫中内务,也一点不让许长安操心。
  许长安不由地感慨,比起五年前,她这次怀孕,的确是要省心不少。
  皇帝格外关注她以及腹中的胎儿,似乎要把曾经错过的岁月都给弥补回来。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许长安发作是在八月十四的夜里。
  一向早眠的郑太后连觉也不睡了,一面指挥稳婆,一面在永华宫焦急等候。
  皇帝比她更担忧,明明是八月中旬的夜里,宫里不冷,可他鼻尖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听到内殿的声响时,他紧张。听不到声响,他更紧张。
  郑太后只能出言安慰:“不要太担心,有稳婆,有太医呢。罗掌院说过,长安怀相很好。她不出声,可能是为了保存体力。”
  虽是这般安慰,可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郑太后免不了担心,只是不想情绪外泄,乱了方寸。
  皇帝冲母亲勉强笑一笑,问:“母后当年也是如此么?”
  郑太后轻笑:“哀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宫中夜间不留外臣,但特殊时期,皇家特许的恩典,许敬业作为皇后之父,也在外面陪着。
  他畏惧皇帝太后,不敢多话,这会儿才插了一句嘴:“生文元的时候,也是夜里发作的,生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早上才生出来。这回恐怕也要一夜……”
  皇帝唇线紧抿,目光晦涩难辨,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他心内酸涩难受,她最难的时候,他并不在她身边。两人重逢后,他也鲜少去深想她当年的不易。
  默念着她的名字,皇帝心中懊恼而涩然。
  瞥了许敬业一眼,郑太后道:“亲家这话也不一定对,生二胎和第一胎,不太一样,希望时间短点,她能少受点罪。”
  “亲家”这个称呼,让许敬业受宠若惊。他何德何能,竟然能被太后称一声亲家?
  好在这次并没有挣扎一整夜。刚一交子时,就有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郑太后长舒一口气,而皇帝则眼眶发热。
  产婆出来报喜:“恭喜皇上,恭喜太后……”
  皇帝急忙问:“皇后怎么样?”
  “母女平安。”
  听得“母女平安”,皇帝双目微阖,眼角有一滴泪坠落。
  “赏,重重有赏!”郑太后更希望是孙子,皇家男嗣越多越好,但公主也不错,毕竟已经有文元了。
  “我去看看。”
  这次生产,用了两个多时辰,比起生文元时,是容易不少。可许长安仍是累极。
  她只看了婴儿一眼,就因脱力而沉沉睡去,临睡着之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果真如文元所说,是个妹妹。
  等再醒过来时,产房的血腥味已被瓜果和熏香冲淡了许多。
  皇帝就在床畔,凝视着她:“醒了?喝点参汤?”
  “好。”
  许长安在皇帝的服侍下漱了口,却不急着喝参汤,而是询问:“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