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兄 第24节
  “我。”是承志的声音,“我找了一些药膏,放在门口,你记得拿。”
  许长安还没说话,陈茵茵先“咦”了一声,嘀咕:“他眼睛倒尖。”
  许长安闻言,有那么一丝丝不自在,她应道:“知道了。”
  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修长的手以及手上约莫半指长的精致绿色药瓶。
  他人竟还没离去。
  承志身形一闪,低声道:“长安,这药在身上抹了,痕迹会消得快一些。”
  许长安接过药瓶,冲他扁了扁嘴,破天荒做一个鬼脸,用唇形说:“你还说,不都是你弄的?”
  随后她猛地将门关上,闩好,一气呵成。
  承志站在门外,虽然被她嗔怪,却笑得眉舒目展。
  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房去。
  因为明天还要赶路,是以大家早早就睡下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多,陈茵茵躺在床上睡不着。她翻了个身,悄声问:“表哥,你不是说要拖几天再回家好错过七月二十二吗?我要不要在路上装病,多耽搁几天?”
  许长安挑一挑眉梢:“那也不必。”
  “为什么啊?”
  许长安轻笑一声,眸中尽是期待:“此一时彼一时,我改主意了,我现在希望早点到家。”
  她迫不及待地想看一看,当父亲得知承志放弃入嗣许家时,是什么表情呢。
  第28章 坦诚  我想娶长安为妻
  与来时不同, 回湘城的路上,许家这一行人心情都不错。
  一想到从今往后不必长住自己家中,陈茵茵就难掩兴奋之情。她坐在马车里, 不知困倦, 叽叽咕咕和表哥说个不停。
  许长安向来拿她当亲妹妹,这会儿又没有烦心事, 自是含笑望着她,认真倾听, 时不时地应上一两句。
  车厢里时不时地传出少女的说笑声。
  承志骑在马上, 听到声响, 下意识看向马车。隔着蓝色的车帘, 他看不到车厢里的光景。可是望着马车,他眸中依然漾起了笑意。
  他喜欢的姑娘, 就在马车里。
  女孩子有意压低了声音,具体说些什么,他听不清。但能确定的是, 她此刻很开心。
  想来昨日之事,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不好影响。
  承志暗暗放下心来。
  如今已到七月中旬, 暑气渐退。太阳虽然还烈, 但已不似上个月那般晒人, 偶尔还有阵阵凉风吹过, 倒也适合赶路。
  傍晚时分, 他们这一行人来到了一个镇子, 见天色不早, 干脆停下来找客栈住下。
  马车停下后,许长安率先掀开车帘跳下,随后又扶着表妹下了车。
  天还没有全黑, 街上时不时地有行人经过,他们朝着同一方向,手里还都持着灯。
  许长安心下暗暗纳罕,忽的灵光一闪,醒悟过来:原来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
  陈茵茵一脸好奇地问:“表哥,他们这是……要去放河灯吗?”
  许长安笑笑:“应该是吧。我听说很多地方都有中元节放河灯的习俗,这一点跟我们湘城倒是不一样。果真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湘城也过中元节,但与此地不同,都是在家中摆案祭祀祖先,鲜少外出。
  这会儿看见别处习俗,许长安不由地感到新奇。
  “放河灯啊?那我们等会儿也去看看,好不好?”陈茵茵拉着表姐的手臂央求。
  承志正要进客栈,听见这对话,皱了眉,不太赞同的模样:“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多事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她昨日是初次,累成那样,该多休息才是。
  陈茵茵小嘴一扁,有些委屈的样子,轻轻晃了晃许长安的手臂,拖长腔调撒娇:“表哥——”
  许长安最受不得表妹撒娇的样子,她不由失笑:“好了好了,先吃饭,等会儿我陪你去。入乡随俗,也给我娘、给姑姑放一盏灯。”
  心愿达成,陈茵茵喜笑颜开:“我就知道,表哥最好了。”
  承志见长安应下,只得深吸一口气,改口说道:“我随你们一起,两个姑娘家,不安全。”
  许长安不置可否,只挑一挑眉梢。
  吃晚饭之际,小李就打听好了,这个镇子上的人放河灯都在不远处的一条河边,离他们所住的客栈极近,只有半里的路程。
  “……就当是散步呢,走的快一些,半刻钟就到了。”小李眉飞色舞,显然很感兴趣,“隔壁就是家灯笼铺呢,现成的河灯,都不用自己做。我听说啊,当地人放河灯不但祭奠亡魂,还祈愿,简直就像是上元节和中元节一起过。还怎么说来着,‘放河灯,放河灯,今日放了明日扔’。什么什么‘河灯一放三千里,什么什么甜如蜜’……”
  他一开始“什么什么”,陈茵茵就咯咯发笑:“没记住还硬要显摆……”
  许长安眉梢眼角也俱是笑意:“既然这么近,那等会儿大家结伴都去看看,早些回来就是了。”
  她这段时日心思重,现在难得有个机会,就决定好好放松一下。
  众人快速吃罢晚饭,买了几盏河灯,又借来笔墨,各自写上所缅怀的亡人名讳。
  许长安也希望母亲亡灵安好。
  她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承志,见他也正认认真真写着,随口问:“你祭奠谁啊?你记起你的家人了?”
  父母不知,亲族全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也有要祭奠的亡灵?
  “没……没有。”承志脸颊通红,还好是在夜间,看不分明。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很小,“不是说除了祭奠亡魂,还可以祈愿的吗?”
  方才小李是这么说的。
  他不记得过去,但是对未来也有着自己的期盼,希望能和她恩爱长久,白头到老。
  许长安“哦”了一声,不甚在意:“这样啊。”
  听到她这简单的三个字,承志心里忽的漫上丝丝失落。他原以为,她至少会问一下,他许了什么心愿。那样,他就会告诉她,这个心愿和她有关。
  他甚至都在猜想当她得知具体的心愿后,会是什么反应,是娇羞多一些还是感动多一点?
  然而她什么都没问,转头就去跟表妹说话了。
  承志忽略心头的那一点不快,对自己说,可能她现下正跟表妹说得高兴呢,不要多想。以后找个机会慢慢告诉她就是了。
  如此这般想了一会儿,他才收起了杂念。
  镇子上的这条河不大,河面上漂浮着各式河灯,岸边也站着三三两两来放河灯的人。
  不远处还有搭起的台子,正上演着目连戏,咿咿呀呀。
  许长安同表妹一道放了河灯后,也跟着在一旁看热闹。她先前也听过目连救母的故事,但看目连戏还是头一遭。
  天上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河面上又有盏盏明灯。虽是在夜里,可人在此地,却丝毫不觉黯淡。
  承志不懂目连戏,他只含笑瞧着看戏的许长安,好像永远也看不够。
  许家这一行人终究还是没在外面逗留太久,毕竟明天还要赶路。略凑了会儿热闹后,他们就回客栈休息了。
  如同小李所说,距离很近,半刻钟也就到了。
  临回房间之际,承志忽然开口:“长安。”
  许长安此时一脚已踏进了房门,闻言扭头看他:“嗯?”
  承志感觉自己心里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又好像没有具体的事情。似乎就这样轻轻叫一声她的名字,多看她一眼,心里就会生出欢喜。
  他冲她笑笑:“做个好梦。”
  许长安有些意外,她眉梢轻挑,微微一笑,回了一句:“你也是啊。”
  不远处悬挂着的灯笼流泻出暖黄色的光,少女笑容清浅,声音温柔。
  因为这一幕,承志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欢喜。
  “嗯。”他重重点一点头,目送她进了房间。而他自己则在外面站了好久。
  晚间躺在床上,双目微阖,眼前立时就能浮现出她的模样。生气的、开心的……
  他想,他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在乎她。
  这一路上,陈茵茵一直和表姐同起同卧,初时还不觉得如何,快到湘城时,她隐约感觉承志和表姐之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管是两人相处的模样,还是承志看表姐的眼神,分明跟从前不太一样。
  直到七月十九日上午,马车进了湘城,陈茵茵才心念一转,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祖母寿诞那日,表姐险些被二堂哥欺负。她找表姐时,表姐是在承志房内睡下了!
  是睡在承志的房内!
  她当时满腹心事,并未深想,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陈茵茵猛地瞪大眼睛,一把抓住了许长安的手臂:“表哥!”
  “怎么了?”许长安诧异地看着表妹。
  陈茵茵脸色变了又变,她动动嘴唇,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问:“你那晚说,不用在路上耽搁行程了,想早点回家。是不是,是不是入嗣那个事情解决了?”
  她说着指了指马车外。
  许长安唇角轻扬:“大概是吧。”
  陈茵茵惊得张大了嘴巴,她连忙用手捂住,生怕自己尖叫出声。
  表姐能这么说,想来至少有九成的把握了。
  过了许久,待情绪稳定了一些,陈茵茵才好奇地问:“怎么解决的啊?”
  此时已到了湘城内,马车外面人声鼎沸。许长安放下车帘,没有具体回答,只卖了个关子:“这个嘛,等到家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许家门口。
  车刚停稳,许长安就跳下了车。
  承志下马之后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她,看见她正抬手扶陈小姐。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白皙的面庞似乎会发光一样,显得格外美好。
  他移开视线,盯着门匾上的“许”字,目光幽深,唇线紧抿。
  记得来许家的第一天,就是在这门口,义父指着门匾,认真地告诉他:“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这儿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