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齐浩然的嫉妒(一更)
  出了上书房,陆离在宫中侍卫的引领下往宫门外走去。皇宫这地方他早就十分熟悉,倒也没什么可好奇地,一路上神色淡定自若也没有如许多第一次觐见的官员一般战战兢兢或者四下张望,倒是让领路的侍卫多了几分佩服之意。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不远处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领着陆离的侍卫连忙停住脚步恭敬地站立在道旁。陆离扫了一眼心中便已经有数了。如今这深宫之中,除了柳贵妃,还有哪个嫔妃敢有如此排场?柳贵妃出行的这个排场,比起皇后只怕也是不遑多让。
  柳贵妃的仪驾并没有直接从两人跟前过去,反倒是在陆离跟前停了下来。柳贵妃坐着一顶四面围着暗金色刺绣纱帘的软轿,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路边的陆离。
  “见过贵妃娘娘!”那侍卫连忙朗声行礼,陆离自然也跟着见礼。
  柳贵妃柳眉微挑,道:“这是做什么去呢?”
  御书房的侍卫,柳贵妃就算不认识人大概也是能看出来出处的。何况这两个人是从那边过来的,一个穿着官服一个穿着御前侍卫服饰,不是御书房的人是谁?
  柳贵妃可以认出来御前侍卫,御前侍卫却不可能不认识柳贵妃,那侍卫连忙恭敬地道:“回娘娘,陛下召见陆大人,属下奉命送陆大人出去。”
  “陆大人?”柳贵妃抬手掀起了暗金色的纱帘,盯着陆离道:“你就是今科探花陆离?”
  陆离垂眸道:“回娘娘,正是微臣。”
  柳贵妃打量了他良久,方才轻哼一声,挑眉道:“果然是青年才俊,怪道陛下如此看重呢。”看着眼前俊雅的红衣少年,柳贵妃心中就格外的不舒服。不舒服的原因当然就是因为前些日子往承天府去的那封信。若是之前陛下不知道也就罢了,就在她摆明了对这个陆离有不满的情况下,陛下竟然还为他开脱。甚至暗示她后宫不得干政!
  说什么这个陆离他有大用,也不知道区区一个今科探花芝麻小官能有什么用?就算是陛下有什么事情,拿到浮云不行么?今科那么多的进士不行么?非得要这个陆离?
  总之,柳贵妃就是看陆离十分的碍眼。
  陆离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垂首伫立在路边也不多说什么。好一会儿,柳贵妃方才道:“陛下如此看重陆大人,陆大人就好好为陛下办差吧,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厚望。”
  “多谢娘娘教诲。”陆离恭声道。
  柳贵妃哼了一声,放下了帘子示意可以走了。
  一行人抬着软轿摇摇晃晃地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领路的侍卫有些同情地看了陆离一眼,这位陆大人也是倒霉,明明好运气得到陛下的青眼,却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贵妃娘娘。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啊。
  “陆大人,请。”
  “多谢。”陆离淡淡点头道。
  陆离出了皇宫不久,晋升的消息就传遍了各个应该传到的地方了。一个区区六品通判的任命还用不着皇帝亲自下旨,所以这个消息是从吏部转出来直接转到翰林院和承天府的。等到陆离回到翰林院的时候,大半个翰林院都要炸了。
  原本还因为陆离入狱而幸灾乐祸的人们早就羡慕嫉妒的红了眼睛。这运气…也太好了一些吧?坐个牢,就能够得到陛下的召见,还直接官升两级,从翰林院直接跳到了承天府。这让许多在翰林院磨蹭了许多年都没有半点长进的人要怎么才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陆兄,恭喜啊。”陆离一踏入平时当值的班房,好几个同僚立刻就热情的围了上来。在这个房间里当值的几个除了已经调走的百里胤以外都是七品编修。基本上至少也是上一届科举的二甲进士,当然也有倒霉一点上上届或者上上上届的。总之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起点都是跟陆离相差无几的。但是陆离显然比他们跑得快得多啊。
  陆离为人并不亲近,不过平时跟同僚的关系也不差。见状也不惊讶,一派淡定自若,宠辱不惊,“多谢各位。”
  一个三十出头的同僚望着陆离笑道:“陆兄当真是青年才俊,将来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陆离拱手,“洪兄谬赞了。”
  其他人也纷纷七嘴八舌的恭维着陆离。这一届的科举的后生太厉害了一些,这才短短两个月,已经是第二位升到正六品官位的人了。虽然在众人眼力,陆离这个正六品比不得百里胤那个正六品清贵,又是在陛下面前能够京城面君见驾。但是那也是正六品啊。而且陆离比百里胤小了好几岁,将来的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
  有人恭维,自然也有人不屑。班房里唯二没有上前的人便是今科榜眼王越之和前前科状元齐浩然了。王越之稍微有些嫉妒和尴尬,毕竟三鼎甲如今就生下他一个还在原地踏步了,不过到底没有表现的太过明显。齐浩然就不一样,盯着陆离的眼神要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轻哼一声道:“有靠山的人果然不一样啊。”
  原本热闹的众人都是一愣,纷纷看向齐浩然。齐浩然却表现的越加高傲起来了,道:“陆大人固然和各位一样都是青年才俊,可惜…各位大人却没有陆大人这么好的命,能够投身在陆家这样的家族啊。”
  众人神色怪异地看向这位前前科状元。难怪升不上去,哪个上官脑残了会推荐这么没眼色的人啊?别说陆离跟陆家的关系疏远许多人都知道,就算陆离真的是靠着陆家的势力升迁的,你也不必挑着这个时候去挤兑人家啊?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尴尬。齐浩然说出这种话,他们若是再上前献殷勤,岂不是说他们都是攀附权势的人,想要借陆离的关系搭上陆家?读书人都是要面子的!许多人在心中又将齐浩然给恨得一遍。
  陆离仿佛没听见悄然的话一半,神色依然温雅自若,淡淡笑道:“这些日子多谢各位照顾,下午在静水居请诸位喝杯水酒,不知各位可否赏光?”
  这个必须要赏光啊。原本尴尬的气氛顿时削减了气氛。众人纷纷道“正好为陆兄道贺”,“陆大人破费了”云云,谁都懒得再去看齐浩然的神色。大家说笑了几句就各行其事去了。毕竟翰林院虽然是个悠闲的地方,但是总还是有事情要做的,也不能一整天都无所事事的闲磕牙,让上官看到了也不像样,还想不想升迁了?
  被众人无视了的齐浩然气得脸色铁青,自从上次在翠华楼挑战柳浮云之后,齐浩然的日子就越发的有些不好过了。他自己也清楚,得罪了柳家逃不了什么好,但是他在翰林院一待就是六年不得寸进,谁说就不是柳家在幕后捣鬼?还不是因为当年他抢了柳浮云的风头么!上次翠华楼的事情,齐浩然虽然被柳家打压心里却还是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大为舒畅和得意的。只觉得自己就是对抗柳家这种靠衣带关系上位的奸佞的斗士,高风亮节无人可比。
  只可惜还没等他得意几天,陆离和百里胤就进了翰林院。两人不仅在翰林院里名声比他好,名气比他大,家世比他好,仕途更是一路顺畅的让齐浩然险些吐血。
  从头到尾,陆离都没有将齐浩然放在心上。他与苏梦寒相识,自然对曾经的东陵七圣也略有了解的。虽然所谓的东陵七圣未必全部都是浪得虚名,但是除了高裴,只怕大多数的人都有些担不起这个名号。苏梦寒固然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但是须知苏梦寒的名号是琴圣,不是商圣。曾经的商羽如何陆离不得而知,但是现在苏梦寒,只怕是已经难以弹奏出令人神往的曲子了。至于齐浩然这个棋圣…既然是棋圣就好好去研究棋局,说不准哪天真的超凡入圣了。学人混什么官场啊?
  “陆离!”
  陆离出了门,打算去另一边庶吉士们学习的地方看看。他马上就要走了,而且身上还有伤,翰林院的上官自然也不会不近人情还让他做什么工作。何况好些天没有来,现在再上手做什么,要重新熟悉不说做不完又要走了,还不如不做。
  才刚出门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了齐浩然的声音。
  陆离微微凝眉,回头看向齐浩然道:“齐兄,有何见教?”
  齐浩然怒气匆匆地上前来,等着陆离道:“陆离,你看不起我?!”
  陆离神色淡然,仿佛有些意外,“齐兄这话…从何说起?”
  齐浩然语塞,百里胤在的时候陆离跟百里胤一道偶尔还会回他几句嘴。但是百里胤走了之后,陆离根本就当他是个空气一般了。要说陆离不跟他说话就是看不起他,齐浩然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毕竟人家既没有嘲讽他也没有辱骂他。
  陆离垂眸,道:“既然齐兄没事,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齐浩然气的脸色通红,含恨道:“陆离,别以为你攀上了柳家就能平步青云!”
  “嗯?”陆离有些意外地看向齐浩然,齐浩然轻哼一声,得意洋洋地道:“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做得那些勾当,柳家的老大和柳十三都跟你有交情吧?堂堂今科探花,居然依附佞幸,正是有辱斯文……”见陆离不说话,齐浩然以为自己抓到了陆离的把柄,越发的得意起来,高声指控道。周围路过的行人见状,也纷纷驻足围观。不过大都是当个笑话看罢了,实在是因为齐浩然这个人在翰林院里的名声实在是…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陆离很有耐性地等到齐浩然说完,齐浩然傲然道:“你没什么要说的么?”
  陆离道:“我还有事,齐兄若是说完了的话,可否让一让路?”
  齐浩然脸色一僵,“陆离,你竟然如此自甘堕落!”
  “齐兄高兴就好,请让开。”陆离道。
  齐浩然看到周围围观的人们纷纷看着自己私语议论,轻哼了一声扬起下巴拂袖而去。
  陆离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轻抚了一下衣袖朝相反的方向漫步而去。
  “陆兄,恭喜啊。”翰林院另一边的院子里,曹修文等人纷纷含笑向陆离道贺。翰林院都是一群闲着没事的文人,消息自然流通的快。陆离还没回来的时候,升迁的消息就已经流传到整个翰林院的各个角落里了。毕竟陆离也算是今年翰林院的风云人物了。又是杀人案,又是坐牢的,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居然还能顺顺利利的升官而不是被吓破了胆子。所有同榜的进士们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心中都有了一个印象:此人不简单。
  陆离含笑拱手谢过,看了看跟前的几个人问道:“好些日子没来翰林院,各位可还好?”
  言希笑道:“我们有什么不好?陆兄伤好了么?”翰林院确实是没什么不好,就是有些无聊。不过他们这些庶吉士也不都是一派和睦,明年二月份他们就要派官了,好的职位只有那么些,同僚自然都是对手。能将对手踩下去,也是一见极好的事情。不过言希赵焕如今都跟曹修文关系不错,莫涵等人看在陆离的面子上都他们也颇为照顾,倒也没什么事情会落到他们头上。
  陆离看了一眼众人笑道:“晚点在下在静水居设宴,还请诸位赏脸?”
  莫涵笑道:“难得陆少雍请客,自然是要去的。”
  张渐孔聿之等人也纷纷称是,倒是一派欢喜热闹的景象,看的过往的同榜庶吉士们羡慕不已。
  另一边,陆渊和陆润对坐在不远处的石桌前,他们身边这是林青书以及与两人交好的人。看到陆离这边的热闹,林青书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现在也不敢招惹陆离,之前陆晖被打断腿的事情林青书虽然没有亲身参与过,事后却还是听跟着去的陆家下人说起过的。想起如今还躺在床上的陆晖,林青书心知陆晖算是毁了。陆晖断了腿,对林青书来说算是个好事。没有了陆晖,陆明和陆暄又不成器,这几天陆闻对他这个未来女婿倒是和气了几分。更不用说他可以代替陆晖接近陆家的两位公子了。原本他对自己和陆荞的婚事还有几分迟疑,现在看来还是尽早和陆荞成婚比较好。
  只是…看了一眼不远处风光得意的陆离,林青书心中暗恨。谁能知道当初那个木讷懦弱的陆离,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
  不过,无论陆离如今再怎么风光,也是比不上偌大的一个上雍陆家的。所以,即便是让林青书再选一次,他依然还是会选择跟着陆家的人而不是陆离这个孤家寡人。
  陆润挥动着折扇,悠悠笑道:“真是没想到…一趟牢狱之灾倒是让陆少雍因祸得福了。呵呵,科举刚结束两个月就能升上正六品的位置,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几个吧?大哥,你说呢?”
  陆渊点头,淡然道:“少雍堂弟自然是前途无量。”
  陆润嗤笑了一声没有搭话,人家连亲爹都不想认,谁有功夫理会你这个外八路的堂兄啊。叫得倒是亲热的很。
  陆渊看着陆润道:“六弟跟少雍堂弟关系不是不错么?他怎么不请你呢?”
  陆润眼眸微闪,懒懒道:“别,小弟跟陆少雍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几面之缘,哪儿算的上是不错啊。轮关系…陆昌明应该跟他更不错啊。”那可是亲兄弟,结果呢?硬生生被陆离逼着被陆闻打断了一条腿。哦,这里面好像还有他这位大堂兄的一份功劳。
  陆渊也不在意,只是看着不远处正跟人谈笑地陆离若有所思,“确实是手狠了一些。”
  陆离的心狠手辣出乎陆渊的意料,也让他知道这个陆离并不是如陆晖那么好掌控的。陆晖当初想要做什么,陆渊再清楚不过了。但是陆离就是敢一口咬定陆晖是想要他的命,还通过他拿到了所谓的证据。谋害亲兄弟还是谋害朝廷命官,陆闻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不行了。
  陆渊有些小小的遗憾,陆离是个人才,只可惜这个人才却难以为他所用。
  旁边一个庶吉士低声道:“不过是刚刚升了官儿罢了,就亟不可待的设宴庆贺,正是狂妄…”
  陆渊回头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道:“过了几天,他就该离开翰林院了。到时候再请客可就不那么好说了。走,咱们也去道一声贺吧,总归是件喜事。”说罢,陆渊也不看身后林青书等人的眼神,站起来朝着陆离等人的地方走去。身后陆润挑了挑眉,低笑了一身把玩着手中折扇也跟了上去。
  陆离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谢安澜正抱着西西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给他讲故事。今夜的天气不错,天上星河灿烂,长空静谧。
  听到脚步声,谢安澜回过头来便看到陆离站在门洞下,神色温和的望着他们。不由一笑道:“回来了?”
  西西听故事正听得入迷,这会儿才发现陆离的身影也跟着叫了声爹爹。对于从来没叫过爹娘的孩子来说,改口是极其顺当的事情。自从西西被改名陆景曦之后,似乎就真当陆离是他亲爹了。之前称呼陆离为先生的时候还有几分畏惧的感觉,等到从先生变成爹之后似乎也消失不见了。在小孩子的观念里,大约爹和先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物种。先生是比较疏远的教他读书写字,会打他板子的,而爹却是很娘亲一眼亲近会疼爱保护西西的。年幼无知的西西小朋友不知道,其实…爹爹也是可以打板子的。
  陆离点点头走到两人身边,“怎么还没睡?”
  谢安澜笑道:“当你回来,给你道喜啊。”
  陆离淡然一笑,摇摇头道:“这算是什么喜事?”
  谢安澜鼻子微微动了一下,道:“喝酒了?”
  陆离靠着谢安澜身边坐了下来,道:“没事,只喝了一点。”竟然是在静水居设宴,陆离当然不太可能喝醉了。无论如何,静水居的掌柜伙计也不可能去坑自己的东家不是?所以陆离今天虽然喝了不少,却都是酒味醇香,味道寡淡的…水酒。八成水两成酒的那种掺水货。倒是别的人,静水居新出的酒虽然赶不上梨花醉,却也是几分香醇的。不少人都喝的酩酊大醉,特意赶来的百里胤还有好酒的莫涵临走时还各自从静水居搬走了一坛子酒。心疼的后院的老和尚直揪胡子。他刚刚研究出来的新品种,没有多少啊自己都不够喝呢。
  谢安澜看了看他确实没有喝醉了的样子,这才放心。却还是将西西塞进他怀里起身进房里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等到出来的时候,却看到陆离抱着西西已经靠着身后的大树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西西坐在陆离怀中,偏着脑袋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陆离。爹爹怎么不理他呢?
  谢安澜轻叹了口气,缓步走到陆离身边坐了下来。陆离很快便睁开了眼睛,原本就没有完全睡着,只是有些累了这院子里又太过清凉舒适,才让他昏昏欲睡罢了。接过谢安澜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微苦的味道让他顿时清醒了几分,谢安澜道:“累了就早些休息。”
  陆离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今天一大早就进宫去面圣,在御书房外面就足足站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又与昭平帝一番虚与委蛇,出了宫又是翰林院和静水居一番忙碌,一直到深夜。这一天不仅费力而且劳神,不累才是奇怪。
  陆离摇摇头,一只手握着谢安澜的手道:“无妨,还不想睡,陪我坐一会儿。”
  谢安澜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坐在陆离身边,继续给西西讲起方才问完的故事,陆离安静的听着时不时也插上两句。清净的院落里,满天繁星下偶尔传来孩童欢快的笑声,和女子轻柔的语调,竟是无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