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手术
  乌柏舟走的时候,白棠生没有再送他去机场,因为当晚有一场戏要拍。
  白棠生坐在陶艺的病床前,神情肃静,眼角却控制不住地留下眼泪。
  他握着陶艺的手,病床上的这个女孩是他生病中最重要的人,他们明明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一天,却比大多情侣都要亲密。
  他们明明无话不谈,有过无数次拥抱,可是他们却没有一次十指相扣。
  现在这个陪伴了他长大,予他全部温柔的女人就要离开了。
  她将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再也看不到她笑的样子,严肃工作的样子,耐心安慰他的样子,女人的一切都会随着呼吸的停止而消失。
  唯独在他心中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乌柏舟这场戏看了一半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看了一眼白棠生的侧影便安静地离去。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却也不短。
  乌柏舟和白棠生几乎都没有什么能够温情聊天的时间,每当白棠生空下来要休息的时候,乌柏舟往往还在片场拍戏。
  从日出月亮爬上高空,乌柏舟的每天的戏份安排得异常紧凑。
  白棠生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乌柏舟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他的心尖都会止不住的酸疼。
  为了让乌柏舟工作之外不再操心他的事情,白棠生努力地照顾好自己。每天按时吃三餐,到点睡觉,实在睡不着也不硬熬,吃片安/眠药便乖乖躺下。
  杀青宴那天,导演给每个演员和员工都包了个红包,陶艺的红包最厚,导演说这是骂了她三个月的补偿。
  陶艺要了白棠生的微信,还顺带和他微博互关了一波。
  这件事也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部电影的原题材来自于微博上一个网友随手写的短篇小说,很多人都知道被翻拍电影的事。
  男女主演的官宣在微博上引起了一阵争议,大部分觉得按照白棠生以往的演技,这部电影也没什么值得看的地方,况且女主演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
  有小部分人认为,这部电影还是值得观望一下的,毕竟导演是圈内老人,往期的作品虽然没有大爆的,但也不差。
  这场争议一直到电影杀青也没有结果,白棠生一杀青就在乌柏舟的要求下秘密住院,准备手术的事情。
  所幸他的情况不算严重,众人的情绪都还算放松,何然没心没肺地每天蹲在病床前给白棠生报告他和影帝cp超话上上新了那些小黄文。
  白棠生听得一脸菜色,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偶尔还会偷偷点进去看看。
  他现在但凡是看到和乌柏舟有关的东西都会克制不住的去关注。
  齐琪先一步回来照看白棠生,乌柏舟那边还没杀青,因为一些道具出现差误,他们好几场戏都要重拍。
  齐琪叹着气:“燕蛰现在每天就跟一座火山一样,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爆发。”
  她想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柏舟因为杀青时间延迟,每天释放着低气压,化妆师跟我说,本来十二月就已经很冷了,男主演还天天释放冷气。”
  白棠生也笑了,嘴角微微扬起:“那不是冰火两重天?”
  齐琪手搭着下巴:“可不是……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白棠生:“嗯?”
  齐琪好奇道:“你为什么还叫柏舟乌老师?感觉太客气了吧?”
  白棠生倒是没想过称呼问题,他叫乌老师习惯了,要是突然换成名字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想到了刚刚看过的小黄文,想到一个完美的借口:“这是情趣。”
  刚刚离婚的齐琪一脸无语:“……”
  白棠生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和你老……你和苏……”
  齐琪补上:“苏京南。”
  白棠生这才说顺了齐琪前夫的名字:“你和苏京南的离婚官司打的顺利吗?”
  齐琪离婚官司的判决下来已经有一个多月,白棠生只知道结果,具体过程却并不了解。
  齐琪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不关……好奇呢。”
  白棠生听出齐琪原本想说的事不关心而不是不好奇,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偶尔也是要八卦一下的。”
  齐琪笑了笑,她和苏京南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提起来就像是说起了一个毫无关联的路人:“还算顺利,他想要平分财产,我同意了。”
  白棠生皱眉:“便宜他了。”
  齐琪垂眼,轻轻笑了笑:“当初我和他在一起的感情是货真价实的,只是时间久了他变了。我想着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幸福,如今分开也不必闹得太难看,好聚好散吧。”
  “只要妍妍在我身边其他的都无所谓。”
  齐琪说:“况且我们也没什么财产,就一套房子,存款都被他败光了。我问柏舟借了钱,直接把房产属于他的那一半给了现金,房子我们还得住着,妍妍上学要用。”
  白棠生靠在床头:“他估计还会拿这笔钱去赌吧。”
  齐琪摇摇头:“谁知道呢,他愿意赌就去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以后他怎样就与我无关,任他自生自灭吧。”
  想要赌博的人收手,就好像一个有烟瘾的人戒烟一样不靠谱,嘴上无数次说着,可真要闻到烟的味道,他们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就像他爸一样,一开始几万,后来几十万,然后几百万。
  第一次被发现的时候,他父亲已经赔出去了将近一百万。不过那会儿公司前景好,家里存款也不少,江妙虽然发现丈夫赌博,但也只是口头上教训了几句。
  等到白棠生觉得家里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爸越赌越大,江妙发现端倪天天和丈夫吵架,好好的一个家里一天不得安生。
  每一次他爸都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可始终有下一次。
  永远不知道及时止损。
  赢了便想赢更多,输了总想把输的再赢回来。
  赌博的人总是很天真的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万中无一的欧皇。
  白棠生撇清思绪:“妍妍情绪怎么样?”
  齐琪提到女儿便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接受的挺平静的,以前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爸爸,天天粘着苏京南,后来苏京南慢慢地不求上进,染上赌瘾,对妍妍就没有刚开始那么尽心了。”
  “妍妍那会儿还小,不明白爸爸怎么就变得不爱他了,不怎么抱她,也不陪她玩,不和她说话。”
  “我记得有一次,苏京南跑去跟狐朋狗友跑去地下/赌庄,一夜未归,妍妍就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说要等爸爸回来陪她睡觉。”
  “她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我怎么劝她都不听。”
  “后来她就再也没等过了,也再也没对苏京南笑过。”
  白棠生轻轻叹息一声:“未来会好的。”
  齐琪点点头:“一定会好的。”
  白棠生在医院进行了十多天的术前准备,他的主刀医生是乌柏舟特意请来的肿瘤专家,花了不少钱。
  白棠生查过这位专家的人生履历,只觉得大材小用。
  乌柏舟中午正式杀青,他连杀青宴都没参加就直奔机场。
  飞机起飞前他跟白棠生打了一通电话:“我三个小时后到。”
  白棠生换上了要动手术的衣服:“那你到了我已经在手术室了。”
  乌柏舟的声音有些紧张:“那正好,等你醒来第一眼就能见到我。”
  白棠生淡褐色的眼眸被投射进病房的阳光映得发亮:“今天是平安夜了。”
  “嗯。”乌柏舟回应。
  “我想要一个超大的苹果。”
  “好,等你醒了就能看到。”乌柏舟说。
  “等我醒了,我们一起过圣诞。”白棠生的半边身子都被阳光普度着,他补充道:“不过只能在医院过了。”
  这句话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句情话都能打动乌柏舟的心,他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
  “我给你准备圣诞礼物,等你醒了就能看到了。”
  “哎、”白棠生对着催促他的何然摆摆手:“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怎么办?”
  乌柏舟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看到你睁开眼睛,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白棠生的这场手术是要全身麻醉的,等手术动完他醒来约莫已经过了平安夜了。
  乌柏舟认真道:“今天是平安夜,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你还信这个啊。”
  “本来是不信的。”乌柏舟说:“现在可以信一下。”
  护士已经开始催促了,白棠生凑近手机:“我要出发了。”
  “……嗯。”
  “乌老师……”
  “嗯,我在。”
  “我爱你。”
  乌柏舟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那边已经响起了忙音。
  他在空姐的示意下将手机关机,明明神经已经很疲惫了,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飞机起飞的时候,乌柏舟控制不住的想,白棠生是不是已经开始打麻醉了?
  会不会疼?
  不过就算疼的话白棠生也只会忍着,不动声色吧。
  乌柏舟在之前其实已经和白棠生的主治医生沟通过很多次了,他知道手术的风险其实很小,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
  一下飞机,乌柏舟上了何然的车直奔医院,何然看着乌柏舟的脸色,安慰道:“生哥这几天心情都挺好的,住院这几天还胖了两斤。”
  乌柏舟“嗯”了一声,下车后,何然带着他直奔手术室门口。
  门口就一个齐琪来回走动着,看到乌柏舟来了上前问道:“你这脸色也太差了,你和棠生后面都得好好休息了,把精神养好。”
  乌柏舟点头,问道:“江……女士没有来吗?”
  “江女士?”
  齐琪很快反应过来是在说白棠生他妈妈,她无奈道:“他压根就没告诉他妈手术的事情。”
  乌柏舟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算了,我在就好了。”
  齐琪憋着笑:“棠生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何然默默地在旁边吃了一碗狗粮,有点噎人。
  他想起了至今还没追到的女神,简直欲哭无泪。
  --
  白棠生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麻醉的药效早就过去了,后面完全是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乌柏舟没有骗他,白棠生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乌柏舟。
  乌柏舟听到动静就开了灯,两人对望了片刻,乌柏舟对昨天没有来得及说的那句话做出了回应。
  他凑到白棠生耳边,轻声道:“我也爱你。”
  生活中没有谁真的会天天把“我爱你”三个字挂在嘴边,这样未免太肉麻。
  但在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担惊受怕后,乌柏舟很坦然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他曾在很多影视作品对其他人说过这三个字或类似的话,却没有任何一次有这样的真情实意。
  白棠生的嗓子有些哑,他开口问:“我的大苹果呢?”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发出声音,乌柏舟通过他的口型猜出了他在问什么,他把放在床头的礼盒拿到白棠生眼前。
  “最大的一个。”
  白棠生牵起了一丝笑容,他嗓子现在不太舒服,但是动了动手触着乌柏舟的手掌说道:“我的余生都是你的了,现在…任君发落……”
  乌柏舟心头动了一下,他轻轻握住白棠生的手心:“你的余生有多长?五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
  白棠生顿了一下,弯起了眼睛:“我今年二十二岁了,再活一百年有点勉强。”
  他清了清嗓子:“这样吧,我的乌老师能活多久……我的余生就有多久。”
  乌柏舟的心猛得跳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从出生到现在心脏都没有如此急速的跳动过。
  他本该训斥白棠生,却又无法批评白棠生话语中的情深。
  他弯下腰,轻轻地在白棠生鼻侧的红痣吻了一下。
  窗外逐渐有了亮光,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就要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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