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万死不辞
  “我阿姐久仰先生大名多年,如今她性命垂危,我想满足她的愿望。”她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求先生大发慈悲,满足我阿姐的愿望吧,若是先生肯答应,阿雉万死不辞。”
  秋风瑟瑟,翻飞了他的袍。他说:“好,这可是你说的。”
  可谢临万万没想到,她口中的北口村,竟是远在城郊外的一处荒村。而她所谓的阿姐,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经睡在了坟头。
  阿雉和他回了一间破朽的老木屋,这么多年过去了,偌大的北口村就余了她一人在这里生活。很难想象,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在这座没有生气的村落里度过每一个长夜的。
  他不由得怜惜起这个身世可怜的少女来。
  “家中委实没有什么可招待的,我方才为先生煮了一壶茶。”她说着,把茶水递给他。茶香浓郁,他接过,手一抖,茶碗掉到了地上。
  “哎呀,这可是家中仅剩的一只碗了。”阿雉低下头去捡碎片,脖间碰到又硬又凉的剑尖。
  “碧春茶需要烹制六个时辰以上才能有如此浓郁的气味,莫非,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此?说,你到底是谁派来杀我的!”他的声音夹杂着不留丝毫温度的冰冷。
  “谢公子,你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她望着他,眼神中透着难以言说的无奈。
  他的脸上有一丝的动容,收好剑,摔门而出。
  谢临再次路过集市的时候,天色接近了黄昏。不知为何,这时候的集市依旧人来人往。
  他按着腰间的剑,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穿过。蓦然间,一支袖箭向他面门袭来!
  他拔剑出鞘,斩断了袖箭。顿时,集市上的人流匆忙逃窜着,与此同时,几名隐匿在人流中的暗卫也逐一拔出剑来。
  他自知这是一场血战。他与他们亡命厮杀,很快便处于劣势。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含着泪花的少女,自己怎么就能信了她的话呢?
  他被几名暗卫连刺了几刀,鲜血浸染了他的右臂,他以为自己死期将至,乍见一抹水红色身影从天而降。
  “把手交给我!”阿雉说。
  他握住了她的手,阿雉带着他跃上房顶,向更深更远的暮色中逃去。
  她带着他重回了北口村,重新进了那间破朽的老屋。
  她望着桌上的碎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家中没有碗了,只剩一口锅了。谢公子若不嫌弃,我用锅给你煮一碗汤吧。”
  她没有等他说话,就进了厨房。
  他跟在她的背后:“你是谁?”
  她边洗着青菜,边道:“我知道你不是真正的云华子,但也请你记住,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你不必对我如此戒备,否则我方才大可不必来救你。”
  他的确不是真正的云华子,很奇怪她会知道他的姓氏。他盯她的容貌,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他之前没见过她这幅面孔,他敢肯定。
  “人心都隔着肚皮,谁知道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他忍不住脱口。
  闻言,她扔了菜,腾地一下站起来,他对上她的眸子时,她的眼里尽是嘲讽。
  “谢临,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敢这样猜忌我,我真该把你丢出去喂了月贵妃那匹狼。”
  谢侯之子谢临,因为杀了月贵妃之父王绝遭月贵妃暗中追杀至此。想不到她连这个都如此清楚。
  她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但马上松了手。她的手移到了他胸前挂着的一枚通体雪白的玉坠,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理。
  她的眸子瞬间化为江南的春水:“师弟,你还戴着它。”
  他的身子如遭电流一般。
  “……你……你……是?”
  “当年你因体弱多病被谢侯送去衡山师父那里修习武术,我因着早比你入门,便得了个师姐的名号,你难道忘了?”她说着,把自己脖间的一枚一模一样的玉坠拿给他看:“这是过去师父送给我们的玉坠,天下间只有这两枚。”
  他的师姐风致,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依稀记得衡山重峦叠翠,云雾飘渺。她的师姐风致人如其名,坐上枝头,笑得眉眼弯弯:“谢侯府家的大公子,一定连树都没爬过吧?”
  她向他招手:“来啊,你若是能爬上这棵树,我就把今日的比试输给你。”
  他当真被她激怒,攀上那树,比她爬得还要高,她吓了一跳,忙道:“够了够了,小心些,不然你会摔下来的!”
  她的话音未落,他真的从树上摔了下来,落了一身的树叶渣滓。
  她忙跳下树扶起他,为他理落了身上的树叶:“你怎么样,疼不疼?我刚才不过是玩笑话,你可别当真。”
  他倒是当了真,心里发了狠,幼小年纪的他握起了手中的拳头:“师姐,我会赢的,你不必让我。”
  不过那一场比试,他还是输了。他从此以后专心修习,一年之后,他成为了师父最得意的一名弟子。
  那一年她又坐在枝头,向他招着手。他跃上了枝头,替她摘了树上最大最红的一棵李子递给她。
  “师姐,等你及笄,嫁入我谢侯府可好?”
  她咬了几口,李子虽甜,到了她口中却酸涩无比,她垂下头不肯作答。
  后来,衡山上的风吹散了他们的姻缘。几个月后,他短暂的习武身涯便结束了,他担心她成年之后会找不到她,便取了一块通体雪白的玉石请了最巧手的工匠雕琢,他更担心她不肯收,便借了师父之手,赠给了她。
  他想,等日后不管他们经历过多少风霜,他们之间隔了多少岁月的隔阂,他依然可以凭着这枚玉,去找寻他最初的赤诚。
  然而,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他的师姐吗?
  他凝视着她的面容。记忆中的师姐,白瓷一般的面容,一笑起来能融化万千的冰雪,哪像阿雉这般病弱不堪的模样。更何况她的声音,他记得,师姐的声音清脆动听,是他听过的这世间最美丽的乐声。
  那么,她不是师姐,又会是谁呢?谁会知道他脖子上的玉和他的师姐有关?谁又知道他躲进了明州的翠屏山,成了名震天下的云华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