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借命
  洛城河很清楚,一旦王子异死亡,云清腹中就是王家唯一的骨血,云清会留在王家当一辈子的寡妇。
  他绝不准许自己喜欢的女孩儿那样凄惨,哪怕痛恨极了王子异,他也想办法救他。
  长安城里多了两位客人,郭赵和竹叶。两个人穿着麻布粗衣,身上都是灰尘,一路上风尘仆仆急于赶路,竹叶的脸蛋儿都瘦了一些。
  郭赵有些怀念的看着南楚的皇城,“我有好些年都没踏足。”
  竹叶牵着师父的手,眼巴巴地瞧着:“长安城好漂亮,这里这么好看,师父为什么不常住。”
  郭赵叹了口气:“师父是个劳碌命,忙着杀人呢。”
  竹叶:“……”
  洛城河抹了一把脸,有些嫌弃的说:“我和郭蛊都算是他带大的,没想歪算我们两个命大。竹叶你可得小心些,别栽沟里去。”
  竹叶觉得不对劲儿:“你们既然是我师父养大的,为何不是我师兄?”
  郭赵说:“此事说来话长。”
  竹叶知道师父啰嗦,不想听他都扯西扯,也不是特别感兴趣,就道:“长话不说,先办正事要紧,我们这一次是来救人的。”
  “不对,是来改命的。”郭赵的记忆力很好,但凡是他接触过的,哪怕过了百年仍旧清晰。
  他记得王子异,那是他在离开南楚前,救的最后一个人。
  王子异的病来自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不属于这个世界,带来的病自然无人可医治。
  郭赵用了个巧妙的法子,才勉强将那病症压下去。
  旧病复发之日,就是将死之时。
  洛城河问:“你有多少把握能把他救回来?”
  郭赵刚要回答,忽然听到一阵钟鸣,足足响了九声,街道上原本来往的行人突然驻足,凝望着皇城的方向,神情很复杂。
  要说悲伤倒也不至于,但对于南楚而言的确是一件大事,皇帝薨逝。
  这一位谈不上英明的君主,在这个秋天,像是树上掉下来的叶子,随风飘扬最后滚落在泥土,一点点的腐烂掉。
  郭赵的神情凝重:“事情要糟。”
  按着他的推算,皇帝至少能再活十年。
  结果居然提前十年死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洛城河满脸疑惑:“皇帝死了,耽误你救王子异吗?”
  郭赵说:“先进皇城看看王子异的情况。”
  “好。”
  洛城河领着两人去抢了王家的门,表示将神医找到,要进宫给王子异看病。
  王映月出面接待,立即安排人进宫,跟着一起去。
  洛城河要留在王家陪云清,就没跟着一起去。
  师徒二人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的减震功能做得极好,一点儿都不颠簸,隔着一道车帘儿外头人影错落,竹叶一点儿看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望着师父陈思的模样,有些担心:“师父是不是办不成事儿?”
  郭赵:“皇帝死了,我去借谁的命给他?”
  竹叶茫然:“新帝。”
  郭赵头疼:“那事情就又麻烦了。”
  竹叶听不太懂:“师父,命也可以借吗?”
  郭赵将手指抵在唇间做出嘘声的样子,然后悄声说:“这是咱们师徒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好。”竹叶感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就算是有人要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郭赵揉了揉她的脑袋:“竹叶可真乖。”
  又行驶了一段路便抵达了朱雀门,进了皇城便要步行,师徒二人下了马车,在王映月的引领下,随着一些宫婢前往东宫。
  一路上竹叶四处张望,她跟着师傅去了凉州城的将军府,也算是长了些见识,可见了长安皇宫的繁华,方才意识到,那些都是大巫见小巫。
  皇城的繁华让一个乡下来的姑娘难以想象,那些雕梁画栋地面上铺的青石板路,道路两边种植的奇花异草,还有那蜿蜒曲折的小桥,巍峨的宫殿,飞楼插空,金碧辉煌。
  在偌大的宫殿面前,人显得分外渺小,殿堂进出着衣着整洁的宫人,就连地上的门槛儿都是香木所制,沿着回廊扶梯往里走,地面上光滑整洁,一扇一扇门房上面雕刻着纹样,门口站着好多打扮一致目不斜视的宫女,见人行礼,挑开了那一道帘子,将里头的世界展现出来。
  竹叶见的少,知道的少,一瞧见里面的场景,只觉得精致非凡,剩下多一个形容词都不会。
  王映月带着人进殿,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叔父,神医到了。”
  王丞相在得知云清有喜后,开始逐渐进食,如今岁月憔悴,但大体还好,瞧见那一道熟悉的身影,首先说:“一别数载,神医的模样丝毫未变。”
  郭赵微笑:“王丞相老了不少。”
  王丞相的头发近乎全白,王子异这一病可把老父亲折腾坏了。他还算平静地说:“我就这一个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只怕要老死去了,还请神医救一救吧。”
  王子异躺在紫檀木的宽阔床榻上,身上盖着羽绒被子,轻薄而又温暖,但他本人肤色发青,眼睛紧闭,显然被子并未能给他带去温暖。
  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凉,气息一日比一日弱。
  郭赵上前检查一番,“那个病反扑了,还挺严重的。”
  “可有办法?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郭赵想了想:“容我再想想吧。”
  竹叶怀疑师父救不回来,在想办法拖延时间。
  她觉得这漂亮的皇宫瞬间杀机四伏。
  宫女进来道:“王丞相,郡主和三皇子想要探望。”
  王映月说:“神医在看着,还是换个时间再来探望吧。”
  郭赵却说:“让他们进来吧。”
  王丞相便点头同意,让宫女带人进来。
  帘子一掀,外头的一男一女便进了屋。
  竹叶好奇的看了一眼,然后就整个僵在原地,发出细弱的声响:“阎哥哥……”
  直到多年以后,竹叶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都忍不住心碎落泪。
  她在幼年的时候碰见了个英俊帅气的小哥,半大孩子春心萌动,只把那当成自己的初恋。
  谁曾想,初恋变惊吓。
  漂亮哥哥穿女装成了漂亮姐姐,虽然好看,但还是刺痛了她弱小的少年心。
  阎良花意外:“好巧呀,竹叶,郭先生。”
  白不厌更干脆:“师父。”
  郭赵先看向了阎良花,心底想,难怪皇帝早死,是你在的缘故呀。和这些六爻算不出来的人掺合在一起,命总会被改变,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他心里愁着,指着白不厌笑眯眯的说:“竹叶,这就是你师兄。”
  阎良花道:“我是你师兄未来的娘子,竹叶可以叫我师嫂。”
  竹叶:“……”她单方面宣布,将永远地和师兄作对,永远不和师兄亲近。因为师兄抢走了她的小哥哥。
  郭赵:“……”居然还是情侣,可有的忙了。
  王映月惊讶:“神医和他们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三皇子师从神医,那也懂医术?”
  郭赵一笑:“不懂,这孩子心硬,不想救人。”
  白不厌乖巧的说:“想救人的,只是没学医的天分,不然我就能救王兄了。”
  阎良花是个有拯救他人心理、有英雄情结的人。白不厌心里在变态,展现出来的也是个积极向上的好青年。
  郭赵摇头:“你学医也救不了。”
  王丞相立刻问了一句:“神医可有办法,不用万全。”
  上位者惜命,哪怕治病救人都要一个万全的法子。
  王丞相说了一句“不用万全”,那就是知晓儿子不好,就哪怕有一丝机会也想赌一赌,过后更不会迁怒郭赵师徒。
  郭赵却没轻易应下,只是问:“国有大丧?”
  “是的,陛下去世了,后事由三皇子打理。陛下生前节俭,不愿大家为他死后事操办,所以一切从简。”王丞相这样说着,但大家都清楚,谁都不愿意为皇帝的身后事在操心。简单办了,还能搏一个节俭的好名声。
  白不厌更是不愿意替其守灵,借口事情诸多,随便指了几个人在那跪灵哭灵,反正皇帝的妻妾多,有皇后领头,一群莺莺燕燕还能哭出效果来呢。
  郭赵追问:“不知接下来谁登基呢?”
  王丞相以为他要帮白不厌争一争,很痛快的说:“自然是三殿下,他是先帝唯一的血脉了。”
  郭赵习惯于不露喜怒,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事情越来越麻烦。他想了想,在怀里掏出了个小蓝瓶,拔开掏出几粒药给昏迷的王子异喂了下去。
  他请求先给安排个住所,由他慢慢想办法。
  王丞相应允。
  阎良花和白不厌对视一眼,也提出了告辞。
  故人见面还有话要说呢。
  神医果然不凡,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几粒药服用下去,王子异的呼吸渐渐顺畅,比起从前的气息微弱要强上许多。
  王映月守在哥哥身旁,喜极而泣:“兄长有救了。”
  王丞相只觉得自己绷紧的那一刻神经得到了松缓。
  爱妻临死前只有一个愿望,希望儿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王丞相为了王子异可以放弃一切,只要他能健康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