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余非看着眼前的淋浴喷头和冷酷无情的魏秋岁, 努力装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清醒!我很清醒!谁先睡着谁是狗!”
  魏秋岁哪里敢真的喷下来, 只是举着垂眼看他。浴室的地面不算干净,余非缩在淋浴房的墙角, 慢慢滑着坐到地面,跟着抬头看魏秋岁。
  “刚那个女孩说,她分别在半年前和四个月前见过这个女人……”余非抱着膝盖坐着,魏秋岁就在他面前, 也跟着蹲下来,双目直视他的眼睛。
  “方云子说,他们的那片老旧的居民区通常在入夜之后没有什么人会再出来行走,但她偶尔会因为去外地写生, 半夜三更坐长途客车回来。
  “那天天快亮的时候她见到过那个女人,个子一米七左右,身材不错……非常高挑……长发?穿着长袖套头毛衣和高跟鞋……”余非手凌空指了指,皱眉道,“她第一次见到他们是一起出小区门,女人上了一辆车走了。第二次见到是差不多的时间,这次他们在门口争吵,还吵得很凶。”
  “争吵什么?”魏秋岁手微微一抖, 余非条件反射地用手一挡往后一缩, 一脸惊恐看着他。
  魏秋岁叹了口气, 把那淋浴喷头往地上一放, 索性自己也坐了下来。余非不用费劲抬头看他了, 把脸垂着,声音有些懒懒的:“她没听清,但她说,他们吵完之后,就在门口接吻,吻了很长时间。”
  “……”魏秋岁的眉头慢慢慢慢皱成了个川。
  余非掀起眼皮看他,手凌空指了指:“……两个再恩爱的人,吵完架就亲得难舍难分,这种感情怎么看都有点……理解不能。”
  魏秋岁看着他。
  “看我干吗。”余非不耐地抬头,“你理解得了?”
  “感情理解得了理解得了和我关系不大。”魏秋岁双眼盯着余非那还有点懵懵懂懂的眼睛,用手拽住了一把他的衣袖。
  “卧槽。”余非被他拽得往前一踉跄,彻底怒道,“魏秋岁你有病啊!……”
  “四个月前是几月?”魏秋岁忽然问道。
  “十月啊!”
  “半年前呢。”
  “七八月份吧。”余非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魏秋岁把他袖子又拽了拽:“何甜的身材够好,她为了漂亮在冬日里也要想方设法展露身材,但为什么一个漂亮的女人非要在夏天和初秋穿长袖毛衣?哪怕是昼夜温差,在白津也不需要在夏夜里穿长袖吧。”
  余非眼睛定了定:“……对啊?”
  “但如果是用长袖在夏日里遮掩身材或是手臂上的其他东西。”魏秋岁眯着眼,“你有没有想过,那天的孕妇、去你家中找你的女孩,和这个曾经和冯光义有过亲密关系的人,他们三人很可能是一个人。”
  “男的?”余非抱着脑袋,“女装大佬?那不对啊,时间对不上啊!”
  “确实。”魏秋岁用手指抵着自己的嘴唇,“说不定他还有同伙。”
  余非靠着墙,当自己把这些该说的话说完,酒劲儿翻涌上来,浑身都又晕又难受:“这里的烧酒真的不是人喝的……”
  不提还好,一提魏秋岁又想拿起淋浴喷头,吓得余非讨饶:“别别别,我自己洗,我自己能洗……”
  话虽然这么说,但人都坐到地上了,想站起来却不容易,酒精让人浑身都不停使唤,软绵绵地依着墙壁。魏秋岁看了他一会,伸手把他的衣服给掀了起来:“……自己洗?”
  “……”余非有气无力地把手摊平,任由他脱了衣服,“帮我吧。”
  温热地水舒服地贴着头发下来,还有魏秋岁温柔的手。被水蒸气已经熏得热气腾腾的房间里,魏秋岁脱了上半身的衣服,从后面稍微扶着他一把,头顶上是温热的水,余非舒服地眯着眼,甚至还想哼首歌。
  可能是因为迷迷糊糊的,或者说酒精让人胆子大,他被魏秋岁伺候着洗澡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微微仰头,都能靠到他的尖下巴上。
  让他们彼此都有一种似乎已然变成情侣的错觉。
  余非迷糊着被洗完了后背,转过身来正对着魏秋岁,两人的胸口几乎要贴在一起。魏秋岁用手在他额前贴着往后一撸,余非湿透的刘海被撇到后方,他露着额头和两道粗眉,昂着头半眯着眼看向魏秋岁。
  “其实你如果不开心,为什么还会放我去和那群人喝酒?”余非晃了晃身子,在耳边接连不断的水声中问道。
  “没有人可以束缚你。”魏秋岁看着他,“当然包括我。”
  “你知道当年我看见你和别人一起坐车从小区里出来时候在想什么吗。”余非也丝毫不畏惧地反看着他。
  “想什么?”魏秋岁的手在他的后脑勺没有动,只是这么兜着。
  “想……”余非刚想回答,魏秋岁就已经垂下了头,嘴唇贴着他的嘴唇。
  “想什么……很重要吗?”他的手往上一拖,迫使余非的头抬了起来。此时的余非出奇地乖顺,手张开抬起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的嘴唇只是这么静静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太近了,“我刚才确确实实会不开心,所以你当时想什么,我此刻都知道。”
  这样啊。
  余非闭着眼,没有再说话。
  他半趴在魏秋岁身上洗完了澡,回到床上裹着被子在暖气中就睡着了,先前魏秋岁在桌前看资料,因为余非一直不回来,在笔记本电脑中翻了大半的资料也没看进去多少。现在余非乖乖地趴在他旁边睡着,他坐在床沿,手轻轻摸了一把余非的头发,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的电脑上。
  何甜下午传来了几份资料,因为她找得匆忙,未必筛选得很细致。但近十年来所有破获的没破获的绑架案中,确确实实还是有些收获的。
  魏秋岁看见了一起距离现在将近十年的案件。
  他之所以注意个案子,除了因为这个案件至今未破,甚至现今看来,这是否算是一个案件还有待商榷,它所有的线索就只有一张照片,和并不多的文字描述。
  那照片上有一截脚趾。
  乍看之下,在一堆破了的没破的绑架案的现场照片中,这张照片其实不那么惹眼,但能让魏秋岁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猛然想起了那两张少女的腿。
  是最初的,发往他们警局之中的,被他觉得是冯光义在“求救”的那两张照片。
  这张脚趾,确切说是少女的脚趾,在资料上显示是十年前的一个群众报案,说在在家报纸的信箱中发现了这张照片。但没头没尾的,最后被当做恶作剧暂时归档而已。
  魏秋岁把这张照片放大到整个桌面大小,然后点开了之前存在电脑内的两张用血字书写的少女的腿部,只要放大看后,对比脚趾,虽然仅用肉眼就能感觉到非常高的重合度。
  如果这三张照片是有联系的,暂且把它称之为“血字绑架案初代”。
  警察方面只拿到了最后一张。
  但其实第三张剁掉脚趾的照片之前,已经向着嫌疑人所要展示的对象发出了自己的警告的前两张照片,应该是落在了当年还在读高中时的冯光义手中。
  魏秋岁“啧”了一声,觉得这其中全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零碎,但又有某种莫可名状的牵引。他习惯性用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把这套照片发往了陈晖彬的手中。
  他首先需要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三张照片的联系。
  余非半夜渴醒,从床上睁开眼,看见床头还有一小点暖黄的灯光。他微微转头,就看见魏秋岁手中捧着电脑,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看。
  “哥……”
  余非迷迷糊糊翻了个身,魏秋岁愣了一下,转眼看他。余非半眯着眼,就听他轻声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魏秋岁被他这半梦半醒间叫的一声久违的“哥”撩得心痒,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摁回柔软的枕头上,“才三点,你继续睡。”
  余非蹭了蹭枕头又抬起来:“我睡醒了……你在干吗?”
  “看案件。”魏秋岁老老实实回答,“继续睡,我马上就睡。”
  “哦……”余非翻了个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因为床小,魏秋岁只坐在床沿的位置,如果他整个人完全躺下来,两个人就会挨得很紧了。
  魏秋岁也是觉得三点过后的睡意翻涌而来,最后还是关了电脑,准备明天再研究。他裹着被子躺下来,余非就和他挨在了一起。
  魏秋岁怕他睡得不舒服,就背过他去。过了半晌,感觉到余非的手搂住他的腰紧紧箍住,头埋在他的背上。
  “怎么了。”魏秋岁问。
  “还疼吗?”余非的手在他的腰上划动了一下,正式他之前被划破的腹部。
  “不了。”魏秋岁说,“只是不小心伤口感染而已,伤都没有多严重。”
  余非不说话,只是蹭了蹭,半晌才道:“以前别人不理解,可能经常会觉得我很可怜,男朋友职业又危险又吃力不讨好,但我发自内心觉得……你是个警察真酷啊。”
  魏秋岁愣了愣,在黑暗中睁开眼。
  “过了多少年,你都是第一次挡在我身前那个英雄。”余非说。
  ……
  软绵绵一口一句“哥”的余非第二天变回了只会插着腰踢他起床的余非。
  魏秋岁长这么大,第一次人在外被人叫早,感觉有点奇妙。他的职业不允许他有起床气,在熟睡和清醒之间的那条界限划分得很清,但头一回被叫了之后,他看见面前人的脸,觉得放松之余还想在床上躺一小会。
  “几点了?”魏秋岁问。
  “七点。”余非原地蹦了两下,对他招手,“雪停了,昨晚那队师生估计就要走了,我还想再问些关于冯光义的事情。”
  魏秋岁从床上坐起来,拿了里面的衬衫套在身上扣扣子边道:“不用问了,不如你去要个联系方式,等我们回了白津,直接让她带我们进入那片居民区里去。”
  余非顿了三秒,凌空一打响指:“我怎么没想到!聪明还是魏sir聪明。”
  余非当真去要了个姑娘的微信,说以后方便回白津联系,回到房内的时候,魏秋岁已经穿好了衬衫和外套,他扣完了领子最上方的扣子,:“走吧,我们需要去个地方,其他的路上再和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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