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暗潮(下)
  陆氏的出手,就是游戏的结束。
  这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林州耳中,在他还无能为力的时候,陆临港就让这一切戛然而止。
  他靠在舞蹈室的角落,饮下一口又一口的水。
  在姜雾里去D城的时候,陆临港找到了他,他摊开牌,站在姜雾里的角度来看,陆临港是最好的选择,他也拥有绝对的实力。
  但姜雾里不爱任何人。
  换句话说,他们之中的任何人都给不了姜雾里爱情,所有建立在感情上的幻想都是他们一厢情愿。与其他们之间争来争去,不如让姜雾里自己来选。
  条件是他们都要与姜雾里保持距离,让她的生活平静下来,最后只要是她心甘情愿所选择的,无论是谁也不能再干预。
  这对所有人都好,对姜雾里更是如此。
  林州在思索几天后同意了,他并没有太大的自信,但这样姜雾里能过得很好,与其把她看作是一件物品一样去拥有她,不如看着她活得幸福一些。
  林州很惊异于陆临港会有这样的提议,像陆临港那样占有欲与控制欲极强的人,应该不会轻易选择听天由命,而这几天下来陆临港确实遵守了规则,他也看着姜雾里满心思地投进工作。
  但现在他才发现,是他把自己想的太好了。
  他根本就没那么好。
  姜雾里在余下的半个月里每天都能收到白苍迟寄来的信,他还会放进另一些东西。甚至是姜雾里曾经送给他的礼物的包装纸。
  姜雾里把这些东西放在盒子里,最上面的是白苍迟送给她的那条项链,本来被她藏了很久,却被江言翻了出来。
  很简单的项链,白苍迟兼职了一个月才买下。
  这些日记带着回忆闯进她的生活里,解开了许多沉积在心里已久的误解。
  这半个月来工作上还是会出现些烦心事,她现在负责了整个工作室,事务只多不少,但生活上和胡月的相处越来越融洽,甚至忘了她们只是同居了半个月。
  或许她并不是不需要朋友,至少与胡月的相处让她变得轻松了一些。
  但这样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之前那个网红的店铺被人不断刷恶评,如今已经关闭。她的微博下面即使过了半个月依旧满是恶毒的辱骂,所以最后,她选择了服安眠药自杀。
  姜雾里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电脑里的新闻已经自动播放了无数次。
  助理敲门来安慰她,这不关她的事,该受责备的是网络暴力。她只是做了公关该做的,即使出了这样的事,她的公关手段也值得当做模板被所有人学习。
  姜雾里只是隔着一道门让她回去工作。
  晚上姜雾里还没回家,打电话也没接,胡月便自己开车到了姜雾里的办公室,员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助理告诉了胡月事情的经过也离开了。
  胡月敲门:“小姜,我来接你了,快开门呗。”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姜雾里打开了门。
  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走出了办公室说了声:“走吧。”
  昏暗的办公室里电脑屏幕还亮着,胡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她:“小姜,电脑还没关。”
  姜雾里转回去关上了电脑。
  胡月开车的时候时不时看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姜雾里。她是个会自己整理情绪的人,但过了一天还是这样,看来这件事的确有些严重了。
  她还想等她自己再冷静一些,但直到姜雾里在浴室里呆了一个小时还没出来,胡月冲进去看见她愣在已经冷透的水里时才觉得不对劲。
  胡月连忙给她围上浴巾把她从浴缸里抱了出来,她应该要做点什么,这件事对姜雾里的影响绝不会简单。
  姜雾里捏住浴巾一言不发的走进卧室,胡月收起桌上的饭菜进了她的房间。
  姜雾里还在看电脑,电脑上依旧是那个新闻。
  著名男歌手的网红前女友疑似因网络暴力在家自杀。
  胡月连忙走过去合上电脑,坐到了床上与姜雾里对视:“小姜,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为什么要这么自责呢,而且她也并没有自杀成功啊,你看到了吗,医院在抢救,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
  姜雾里将头发拨在脑后,抬起头来:“胡月,你先让我自己想一想,好吗。”
  姜雾里认真地看着她,这个样子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偏偏是这样胡月才放不下心。
  “你想了一天了,想通了吗?小姜,这只是你的工作,你要做的就是杜绝这些事再次发生,她既然选择这样炒作,就该承受这样的后果。你改变不了网络,也改变不了娱乐圈的残酷,你要做的就是做好经纪人的工作。”
  “可是我明明不用那样把她逼上绝路。”
  她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伪装着冷静,这半个月来断断续续的打击让她有些崩溃:“你知道吗胡月,当时另一件事影响了我的情绪,所以我把这些不好的情绪加到了她的身上。我也希望我当时什么私心也没有,可事实是,我的确做得太过了。她是没有自杀成功,可万一呢?”
  姜雾里转过头深呼吸,被胡月抱进了怀里。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她永远都不想情绪化地做决定。但在这件事上,因为陆临港说了那样的几句话,她便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甚至她还没能反应过来她到底做得有多过火。
  这分明是理所当然,做得绝一点就不会再有人惹上旗下别的艺人。
  但一个人有多绝望才会选择自杀呢。
  姜雾里从小与父母分离,但母亲在少数见面时间里教会她要保持善良与温柔,父亲则希望她活得自由。
  长大之后她选择的是让自己活得舒心一些,不开心的事,最好从开始就断的干净。她看起来冷漠而疏远,也是因为如此,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就不要浪费时间。
  即使这样,她也受不了一个人因为她的一个决定绝望得去自杀。
  她要如何面对当时不够理智的自己,如何面对以后的工作。
  姜雾里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崩溃了,在胡月怀里靠着的时候,胡月感觉到身前有些温热,但却听不见一丝的抽泣。
  “小姜,你知道吗,其实你是一个很孤独的人。”
  “所以我才会来陪你。”
  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姜雾里已经睡过去了。
  胡月小心翼翼地帮她拉好被子,退出房间的时候顺便拿出了她的手机。
  姜雾里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胡月在给谁打电话,像是吵架,又像是责备。胡月应该是站在阳台,但是声音太大了,她从没有看见过胡月生气的样子。
  姜雾里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脑袋很疼,她打开房间的门,胡月做好了早餐,依旧笑脸盈盈:“小美女,我帮你请了假,好好享受今天的假期哦~”
  “请假?”姜雾里皱着眉:“我现在需要回去工作。”
  胡月转过来,笑得有点牵强:“其实是我怀孕了,你能,陪我去一趟医院吗?”
  姜雾里坐上胡月的车,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抛在脑后,她在后视镜里看胡月,她依旧是一脸轻松的样子。胡月虽然表现得像个小妹妹一样,但她总能把事情处理得很周到,根本不必她担心。
  所以她也理所当然的忽略了胡月的想法对吗。
  姜雾里垂眸,没有注意汽车驶向的并不是医院的方向。
  胡月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库停下来的时候还不等姜雾里说话她便连忙道歉,卑微地就差跪在地上:“小姜你一定要原谅我啊,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今天你必须得跟我去放松一天。”
  胡月几乎是拽着姜雾里去了商场,她们买了一样的衣服和包,在镜子面前拍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们身上;她们去选香水,胡月偏爱玫瑰和麝香,姜雾里在试香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喜欢的是无花果与雪松。
  和胡月逛下来她并没有觉得累,这种感觉反而很新奇。
  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会是这样。
  她们在餐厅吃晚餐,服务员将他们带到窗边的位置,胡月有些得意地笑着说他们会把长得好看的人带到更明显的位置以此来吸引顾客。这样简单的知识即使她已经知道但从胡月的口中说出来又变得很有趣。
  用餐的时候也胡月还会时不时地播报她们附近的人多少次将目光投了过来。
  姜雾里笑了笑,这次愣住的是胡月。
  但是直到胡月晚上再打开门发现姜雾里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凝视着亮得叫人头晕的电脑屏幕,甚至根本没注意自己进来时,她才明白姜雾里的心情根本就没有真的好过来。
  胡月退出去看着手机上的号码,终究还是没有再打过去。
  她只希望事情能快一点好转。
  可惜上天像是在和她们开玩笑。
  一夜之间全网的水军铺天盖地地谩骂这个冷血的经纪人,公关的手段本来就被自以为是的网民看作是罪恶的游戏,所以当姜雾里被顶上风口浪尖时,除了花钱删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好在姜雾里根本不在意网络的恶言。至少,她表现得是这样。
  网络上逐渐有人爆出她的车牌号,公司地址和小区位置。姜雾里每次点进去只会确认是不是有关于她身世的东西,好在目前为止并没有。
  所以她可以表现得毫不在意地继续工作。
  工作室的人劝她处理一下自己的帖子,但是有限的资源应该给艺人,而不是她。因为她的流量并不会为公司带来盈利。
  姜雾里让他们专心工作,自己则表现得一切正常。
  但她回去的时候,收件柜里出现两封信件时,一切都不那么简单了。
  胡月反应得很快,几乎是第二秒就把信件抢过来了:“这是我的。”
  但姜雾里已经看到了信件上的名字,她面无表情地扯过信件,打开,里面用红色墨水写着:“你才应该去死。”
  信件最下面贴着一缕长头发。
  胡月抢过信件揉进了自己的包里,姜雾里看起来依然平静。
  姜雾里看着胡月有些慌张地表情甚至笑了笑:“现在已经有人知道我的地址,这里不再安全了,你应该搬走了。”
  胡月跟着姜雾里进了电梯,进去后便拉住她的手,姜雾里没有反抗,但手却凉得可怕。
  很好,走出电梯就看到放在门口,胸口上正插着刀的人形玩偶,诡异而可怕。
  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饶是胡月也吓了一跳。
  “你看,你该搬走了。”
  姜雾里把自己锁进房间里,睡觉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三点半。
  她临睡前拆开白苍迟寄来的信。
  “2019.8.11日   多云   或许我该和你说再见了,可写你已经变成一种习惯,原来我的日记本上,除了你之外,就一无所有了。这天我们正式结束,关于你的也应该戛然而止了,就像那个你不知道的,被撞坏的眼镜一样。很高兴,你能找到你所爱的。现在,该道别了。”
  “生命中曾经拥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孤独来偿还。——《百年孤独》”
  “白苍迟。”
  她躲在被子里,或许是第一次哭了出来。
  她既然选择做经纪人,就应该承担这样的后果,但这件事往往比说起来难。
  门口的娃娃从胡月装好监控后就没来过了,但第二天摄像头就被人砸到了地上。
  而自那天以后,那封寄件人的名字为“无”的信,也再也没来过。
  就像白苍迟所说的,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