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周围的几个参谋助手手中持着记录板,不断记录着他的命令,对于他这些古怪的举动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一点惊讶的意思。
  这时候,如果郑啸在这里的话,恐怕会大吃一惊,因为千山暮雪的每一个命令都仿佛事先知道了他的行动计划一样,精确的进行了针对性的布置。
  在地图上看的话,日军仿佛是一张大大张开的大网,从四面八方兜了上来,而郑啸等人则是网中的猛虎,朝那个方向突围都将遇到强劲无比的阻击。
  将这些布置完之后,千山暮雪好像消耗了很大的精力似得,神情顿时疲惫了许多,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朝身后的人一摆手,那个人立刻推起他朝炮楼里面走去。
  一路穿过昏暗的第二层,千山暮雪来到了位于第一层的指挥室,这里吊着一盏白炽灯,照耀的屋内一片明亮。
  示意助手把他推到了地图沙盘前,千山暮雪开始亲手将一面面小旗插在上面。
  红色的小旗代表日本人,蓝色的小旗则是郑啸他们,千山暮雪每插上一面小旗,就会思索好一会儿,然后接着插上下一面,貌似非常的慎重。
  终于,他手中就剩下了最后一面蓝色小旗,但是这面小旗却仿佛千钧重一样,久久的没有插下去。
  在他眼中,沙盘仿佛活了过来,就是脚下这片茂密的山林,而每一面小旗都是一路队伍。
  红色的小旗日军已经形成了近乎铁桶般的包围圈,那些蓝色的小旗再怎么挣扎都将遭遇到占据绝对优势的日军包围和进攻,根本无法形成抵抗的力量的。
  但是最后的这面蓝色小旗,千山暮雪有些犹豫了。
  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其中一个是炮楼这边的指挥部,另外就是西北角的一片死亡沼泽。
  死亡沼泽中遍地是深不见底的沼泽,而且还终年迷雾弥漫,一股因为腐烂而散发出来的有毒气体让任何敢于进去的生物都死于非命了。
  至于炮楼这边的指挥部,则戒备森严,轻重机枪都设置了好几挺,想要进攻这里的话,就算是一个大队也不够。
  这两处都是防御力本就超强的所在,手中这最后一支队伍选择这两个地方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必须要确定一个方向下来,好调动日军进行布置。
  千山暮雪犹豫着,好半天也没有落下手,这对于被称作军神的他来说,是不多见的,情形,那些参谋都没有敢出声,唯恐打扰了军神阁下的思考。
  足足二十多分钟,千山暮雪就保持着那个动作,没有移动分毫,而一双眸子则紧紧盯着面前的沙盘,大脑已经飞到了那片山林中。
  在他看来,这无异于一场战斗,在他将手中小旗插下去的时候,战斗的结果就已经结束了,后面的战斗不过是验证他指挥作战效果的过程而已。
  虽然从情报中知道,这个对手跟以往的对手不太一样,行事作风硬朗而不失飘逸,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但是千山暮雪也只是晒然一笑。
  对他来说,能够抗衡的对手,除了沙俄共和国那位传奇元帅朱可夫外,就只有德意志帝国那位疯狂的元首了。
  至于中国大地,能跟自己抗衡的人物,十年内恐怕是不会出现了。
  一想到这些,千山暮雪不禁有些意兴阑珊,无奈的摇了摇头,“中国,这出过无数军事天才的国度,什么时候才能重现那曾经的辉煌呢。”
  对于这个神秘的国度,千山暮雪始终是抱着一丝敬畏的,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让人无法揣度的国度。
  这个国家,创造出了世界震惊的文明,开创了灿烂无比的文化,留下了数不清的物质和精神财富,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为之疯狂。
  但是,这又是充满了民族劣根性的国度,内斗从来没有停息过,几度兴衰,巨大的国力就虚耗在了内部的窝里反中。
  而且,那么多别人当作宝贝的典籍,他们却弃之如履,根本就没有当回事,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
  千山暮雪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够彻底看透这个国度的。
  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他自嘲的笑了,“怎么在这个时候走神了。”手中的蓝色小旗终于插了下去。
  这面小旗最终还是插在了炮楼这边,上面一个黑色的郑字,随着旗面的晃动而微微颤动着。
  在一旁,廉川康夫见千山暮雪最终将那面蓝色小旗插在了这边,不禁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千山君,你怎么把他们确定在了这边呢。”
  千山暮雪微微摇头,抬手擦去额头上因为劳累而冒出的细密汗珠,“你是不是觉得这边戒备森严,而且又是位于镇口,对方不会选择这边突围?”
  廉川康夫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承认道,“是的,在炮楼这边布置了大量的轻重武器,而且还有一个小队在这里驻防,对方如果还有点理智的话,不会选择这边的。”
  千山暮雪呵呵笑着,那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廉川康夫,好一会儿才说到,“明知不可为而去为,这才是真正的他。”
  一边说着,千山暮雪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尊敬的神色,“郑啸,从来都是毫无顾忌的,即使你前面是千军万马,他也不会有丝毫退宿。”
  廉川康夫不知道说什么了,虽然他还是有点疑虑,但是见千山暮雪这么肯定,他也就没有再反对。
  …… ……
  第160章 十面埋伏(一)
  牛头镇日本宪兵司令部内,景山一身青衣,盘膝坐在草甸上,给同监牢的犯人讲着民间故事,从他那镇定平静的神态上,根本看不出一点临刑前的紧张和恐惧。
  盘膝而坐,一头白发梳理的十分整齐,就连胡须都精心的修建过了,虽然因为伙食不好而有点消瘦,不过总的说起来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
  自从被抓进来之后,景山没有受过刑罚,而是一直关在牢房内,仿佛被遗忘了一般,也就是在昨天傍晚,廉川康夫亲自来了一趟,告诉他今天行刑这件事情。
  当时,廉川康夫说完了之后,景山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继续闭目养神了,直接把廉川康夫给晾在了一旁。
  尴尬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廉川康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最后一拂袖子转身离开了。
  等他走了之后,同牢房的犯人们都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景山,对他的遭遇感到惊奇。
  不过,大家也清楚,凡是被抓进宪兵司令部的,几乎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的,他们跟景山之间的差别也就是先走一步的区别。
  于是,晚上吃过晚饭之后,人们自发的聚到了一起,跟景山闲聊,缓解他的情绪,希望他不那么紧张。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景山比他们还放松,反而清了清嗓子给他们讲起了民间故事:
  传说天上有个织女星,还有一个牵牛星。织女和牵牛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可是,天条律令是不允许男欢女爱、私自相恋的。
  织女是王母的孙女,王母便将牵牛贬下凡尘了,令织女不停地织云锦以作惩罚。
  织女的工作,便是用了一种神奇的丝在织布机上织出层层叠叠的美丽的云彩,随着时间和季节的不同而变幻它们的颜色,这是“天衣”。
  自从牵牛被贬之后,织女常常以泪洗面,愁眉不展地思念牵牛。她坐在织机旁不停地织着美丽的云锦以期博得王母大发慈心,让牵牛早日返回天界。
  一天,几个仙女向王母恳求想去人间碧莲池一游,王母今日心情正好,便答应了她们。她们见织女终日苦闷,便一起向王母求情让织女共同前往,王母也心疼受惩后的孙女,便令她们速去速归。
  话说牵牛被贬之后,落生在一个农民家中,取名叫牛郎。后来父母下世,他便跟着哥嫂度日。哥嫂待牛郎非常刻薄,要与他分家,只给了他一头老牛和一辆破车,其他的都被哥哥嫂嫂独占了,然后,便和牛郎分家了。
  从此,牛郎和老牛相依为命,他们在荒地上披荆斩棘,耕田种地,盖造房屋……
  ……
  人们正听得入神,忽然牢门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然后一队日本兵从外面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日本少尉。
  牢房内的众人全都扭头看向了景山,他们知道他的大限之日到了。
  停下了讲故事,景山从草甸上缓缓站起身,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日本少尉,“怎么,要送我老头子上路了。”
  那名日军少尉点点头,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道,“是的,景老先生,我奉大队长的命令,押你去刑场执行处决。”
  人群中终于泛起一阵骚动,人们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反正是仿佛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一个跟景山岁数差不多的老人喊道,“老景,一路走好啊。”
  “是啊,景老先生,你一路走好啊。”其余人也都喊了起来,大家围在周围,注视着日本人给他除下了脚镣,然后用绳索将他双臂反剪捆在了背后。
  “走吧。”那名日军少尉示意了一下,然后押着景山朝外走去。
  景山转过身,看了一眼牢房内的众位难友,然后淡然的笑道,“老朽先走一步,各位兄弟,如果有缘咱们九泉下再见。”说完大踏步走出了牢房门。
  牢房内的众犯人一起涌到了牢房门口,注视着日本宪兵将牢门重新锁好,然后押着景山朝牢房外走去。
  就在人们惋惜赞叹之际,从牢房外传来了景山那苍老但是刚劲的歌声: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
  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
  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
  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
  民安在?填沟壑。
  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这激怀壮烈的歌声,合着岳武穆那悲愤难抒的情怀,在牢房的上空回荡着,久久没有消散开去。
  牢房内,有人已经热泪盈眶,开始小声跟着哼唱起来,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
  他们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只因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被鬼子抓了进来,经历了严刑拷打,甚至是非人的折磨,很多人已经死在了这里面,而剩下的这些人活着出去的几率也很渺茫的。
  在这牢房内,他们不见天日,还要不时的遭到日军士兵的殴打,甚至是杀害,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这种感觉让他们觉得生不如死。
  但是,没有人想死,所以这样的生活虽然痛苦,但是人们依然忍耐着,希望有奇迹出现。
  但是这一刻,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用那不屈的铁骨给人们上了一课,也让人们明白了,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人们都聚在了牢房门口,注视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他们知道这一别,有可能就是永别,再相见也许就是在黄泉路上了。
  忽然一个大汉扯着脖子朝着外面喊道,“景老先生,黄泉路上走好啊,兄弟会下来陪你的。”
  “老先生一路走好!”
  “黄泉路上再相会啊!”
  “脑袋掉了大不了碗大的疤瘌,二十年后老子还是这大个。”
  “狗日的小鬼子,来给老子一刀啊!”
  “小日本,我#@¥%#%##%#%”
  一时之间,牢房内乱成了一片,人们呼喊着,叫骂着,喧嚣着,声浪都要把牢房掀飞了。
  日本兵们过来弹压,但是那些犯人仿佛发了疯一般,连日本兵的恫吓都不怕了,这让那些日本兵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因为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些日本兵只得暂时先退了下去,将情况汇报了上去,很快日军的宪兵队长都被惊动了,亲自赶来。
  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是把犯人们给弹压下来了,日本宪兵们都被忙出了一身臭汗,有几个日本宪兵还在跟犯人的争执中受了轻伤。
  但是,犯人们损失更大,有四五个犯人被日本宪兵开枪射杀,十几个犯人被殴打致伤。
  不过,犯人们觉得总算是出了口气,心里头痛快多了。
  日本宪兵队长将这次奇怪的骚动镇压下去之后,立刻召集了宪兵队所有宪兵开了个会,专门研究的就是这件事情,他不明白原本都是胆小怕事的顺民,为什么突然之间爆发出了这么恐怖的力量,差点把监狱给翻过来。
  日本宪兵们研究了半天,也没有研究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只得草草收场了,刚才带走景山的事情早就被他们忘到了脑后,一点也没联想到这个原因。
  在他们看来,就是简单的几句话和唱了几句,难道还能煽动起这么大规模的暴动吗?
  研究最后,所有日本宪兵一致认定,这应该是藏在监狱中的反日分子秘密策划的一次活动,目的就是给宪兵队制造麻烦,好趁机搞小动作。
  接下来,日本宪兵队内立刻展开了抓内鬼活动,开始寻找所谓的反日分子,一时间整个宪兵队内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