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节
  “这些年来,我大燕兵马所至,鲜有不克,迄今占了燕冀,兵马又是倍增,更是信心十足,大有席卷天下之势。除了王公大臣,军中大多数将领,也都以为当先克鲁西,再进河南。之后再分兵或从武关、潼关进克秦郡;或从寿州而下,卷席荆湖、淮西,进逼江宁,从此天下定鼎,”叶济尔说道,“若是能摧枯拉朽、一举而破之,倒也罢了,怕就怕陷在两淮之间拉踞反复——这恰恰非常有可能,两淮之间城池重叠繁多,江河湖荡密布,是水军争雄、马军疲弱之地,而南朝此时在两淮已有在做准备。无论是淮东水军或江宁水营调入准河,我大燕兵马想渡淮南下,机会渺茫。唯有走襄阳,先克荆湖,而谋东进江宁之事。然而,战线必然又会拉得极长。而到此时,淮东从海路出兵,对渤海沿岸及辽东东岸发动攻击,就会极为头疼!这天下没有那么好拿的……”
  “汗王明鉴,淮东势必成为我大燕劲敌,不能不提防备,”那赫雄祁说道,“奢家占据浙闽,本有席卷江南的可能。三月间给淮东从浙东登岸奔袭,虽说奢家在浙东一役里损失兵卒不多,却一战就露出疲态,什么原因?实际是给淮东一拳狠狠的打在腰眼要害上,受了内伤啊!汉人说,前车之鉴、不可不察,我大燕也要吸取别人的教训……”
  叶济尔示意那赫雄祁继续说下来。
  那赫雄祁说道:“……先攻青州。青州军弱,易克,陷青州之后,则顺势东进而取登州。汗王虽说早在金州建了一支水军,但造船、打水仗不是大燕男儿的长处,金州水军的实力实在有限。得登州,俘登州水军,水寨、船坞、造船场、造船工匠等也一应俱全,我大燕便可据登州大规模建水军。初时,淮东水军强,登州水军弱,但从登州对辽东南尖的金州角,仅两百里海路,中间大小岛无数形成链状,择大岛险岛建水寨,命高丽水军就近相援,依之便抵抗淮东水军,可将渤海护在内线……其后可借山东为根基,西进打河南、南下打江淮,两相其便。”
  “两相其便?”叶济尔蹙眉琢磨着那赫雄祁的话,俄而又问道,“在诸将里,你是读汉书最勤奋的,不过今天说话,尤其的文绉绉,是什么原因?”
  “不是老奴欺瞒汗王,”那赫雄祁说道,“浙南都督奢飞虎麾下幕僚秦子檀与老奴偶有书信往来,秦子檀在书信里说得最多的就是江淮形势。有些话说得确实有些道理,淮东的海攻战法不可不防。老奴不知不觉,就将信里的话直接借用来……”
  “看来浙东战事之后,奢家真是给打到要害上了。”叶济尔轻轻笑道。
  第108章 守淮攻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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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宁也认识到仅仅依靠坚壁清野的策略,很难使河淮防线真正的稳固起来。
  除了黄河沿岸的防线外,淮河沿岸的防线必须得到加固,这样才能让江宁不必直接面临燕胡骑兵的威胁。
  林缚十一月下旬仅在少数扈从的护卫下视察淮阳防线,江宁对这个消息是有喜有忧。
  忧的是,淮东对淮阳镇的影响力及控制力远远超乎之前的猜测,江宁及其他势力需要重新审视淮东的实力。单纯以军事实力计算,林缚无疑已经跃居领兵帅臣之首。
  外藩强横而君权暗弱,对新成立的江宁政权来说,不能算好事。
  但不管怎么说,林缚都是拥护江宁政权的。虽有臣强君弱的远忧,但就眼前的情况来说,淮东对淮阳镇的控制力越强,淮泗防线就越稳固。至少在风雨飘摇的当前势态下要算是一桩好事。
  招安刘妙贞、陈韩三守徐州、淮阳,以及加上淮东对山阳、泗阳、沭口防线的经营,使得淮河自洪泽浦下游的防线即使称不得固若金汤,也绝非燕胡步骑所能轻易捅穿。
  在这一条防线上,陈韩三所部有两万精兵,刘妙贞所部有三万精兵,淮东在山阳、泗阳、沭口还有二十营直属精锐甲卒及数营水军,此外还有多达三万的辎兵部署在淮河北岸。
  即使将陈韩三所部剔除在外,淮东在短时间里能在淮河下游地区动员七到八万的兵马用于防守。在正常情况下,燕胡绝无可能一下子将淮泗防线打穿。
  相比较淮东,淮西北面的防御就太薄弱了。
  十二月上旬,林缚视察淮泗返回崇州,江宁上谕也紧跟着到达崇州。
  江宁准淮东所奏,裁撤鹤城草场司置县,委淮东军司所荐胡致诚为知县;委淮东支度使林梦得兼领淮东、浙东军领司使,许淮安、海陵、明州三府钱粮由军司自征自支。
  与此同时,江宁在涡阳设镇,肖魁安以上骑都尉衔出领涡阳镇军,辖涡阳、寿州、濠州、泗州等县守戍事,设两淮军领司,刘庭州以左佥都御史出领两淮军领司使兼知濠州府事,将寿州、涡阳、泗州等县一并划入濠州府,加强淮西北面的军事防御力量。
  “不管如何,到这一步,总算是将守淮防线的框架搭起来了,一年的辛苦总算有所得。只是河南、山东全线崩溃后,陈韩三守徐州又是极其不稳定的一个因素,淮阳承受的压力极大啊!”高宗庭站在全新的河淮防线形势挂图前,颇为感慨的说道。
  林缚坐在楠木长案后,拧着头看身后屏风上悬挂的河淮防线图。
  在这个时空,还没有出现过南北长期对峙的局面,世人对“守江必守淮”的军事原则还没有深刻的认识。但林缚所经历的另一个时空,多次南北对峙的局势证明:一旦燕冀、晋郡形势崩溃,沿黄河组织的防线在面对北方优势兵力面前是极其脆弱的。
  不把徐州考虑在内,淮阳镇位于整个守淮防线的居中、突前位置上,一旦河南、山东两地形势崩溃,淮阳必然要承担最大的军事压力。
  当然,这一切也是早在淮东诸人的考虑之内,不然淮东也不会如此费尽心机的加强淮阳镇。
  秦承祖说道:“就眼下而言,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河南崩溃之后,燕胡在理论上有一条从河中府经南阳、襄阳南下打荆湖的通道,但潼关、淮阳对这条通道形成夹击之势。即便燕胡顺利攻陷河南、山东全境,接下来要么西进潼关,占领秦郡,要么彻底将我们在淮河北岸的军事部署打崩溃,不然断无可能冒险从南阳南下打襄阳……”
  林梦得说道:“燕胡近十年以来,就没有受过大挫,说不定会冒险一试。”
  林缚摇了摇头,说道:“寄希望敌人犯错的侥幸思想要不得,淮东今后的工作重心要坚持贯彻‘守淮攻闽’的原则……”
  林梦得讪然一笑,虽说他在兼领淮东军领司使后,在淮东的地位仅次于林缚、林续文两人,但他长于政事,军事谋略不是他的擅长,所以有侥幸想法也很正常。
  一旦燕胡兵马在攻陷河南之后,在没有解决两翼威胁之前,贸然走南阳、襄阳南下征荆湖,淮东可以调水军主力北上扰袭燕冀,步营主力可以从淮阳出兵,拦腰切断燕胡南征大军的中路,必定能让燕胡吃个大亏——真要是如此,形势就会变得相对简单一些。
  寄希望燕胡在战略上犯这种轻敌冒进的低级错误,淮东也要对“守淮攻闽”的策略进行相应的调整:放弃在浙南开辟战场、收缩对浙闽的攻势,积极在山阳一线储备战力,以期在燕胡轻敌冒进时打出致命一击。
  当然,林缚、秦承祖、高宗庭等人的想法更为务实。
  不寄望燕胡会犯战略上的大错,在积极建立守淮防线、做长期拉踞战准备的同时,以攻略浙闽为重心。在当前形势下,淮东要维持江宁政权稳定团结的局面,就不能在江淮内部进行势力扩张,内部不行,那就只能从奢家控制的浙闽地区获得更广阔的扩张空间。
  而只有将奢家彻底打垮之后,淮东才能从南线将主力兵马抽出来,在北线对燕胡展开反击攻势。
  在这个指导思想下,淮东下一步就是开辟浙南战场。
  林缚回崇州后,除刘文忠、左光英所率乐清兵马外,还以唐复观、陈定邦、杨子忱等人为首,以建安军旧部武官为骨干,从工辎营抽调健锐,组建新的浙南军。新浙南军暂编十营甲卒,已经在崇州开始编训工作,年后就会走海路开赴乐清。在汇合乐清军后,新浙南军将以乐清为基础,沿永嘉江而上,对守永嘉、瓯海的浙闽军展开攻势。
  就在林缚于东衙召集将臣进一步确定淮东今后的指导策略之时,驿骑从青州传来平度失陷、军民三万余众遭受屠杀的噩耗。
  平度县是胶莱河东岸的一个县,原属登州府,后为更好的经营胶莱河运务,还是在汤浩信的努力,与莱州一起划入青州府。柳叶飞出知登州府之后,先是将莱州重新划回登州府,平度县暂时还隶属于青州。
  也许是青州诸人预料平度县迟早会划给登州,虽说平度是胶莱河沿岸颇为重要的城池,但守军以地方乡兵为主,没有从青州军调拨兵卒加强城防,以致给渗透进来的燕胡骑兵轻易攻陷,遭受屠城之祸。
  平度失陷,也就意味着胶莱河道会给燕胡骑兵摧毁。
  曾几何时,林缚一度希望青州的兵马能退守沂山与胶州湾沿岸城寨以及登州城。这些都是淮东从陆路、海路能够直接支援的区域,战力相对较弱的青州军就能以游击战术,与燕胡的优势兵力在山东半岛进行拉锯作战,逐步的消耗、打击其进攻的锐气,从而为将来的反攻创造更有利的条件。
  林顾决裂,林缚这种打算自然就破产了,淮东从战略上已经彻底放弃青州。
  平度失陷、三万余军民遇屠的消息传到崇州,也只是让淮东诸人心头伤感,并不会为此调整淮东既定的军事部署。
  “淮东要防备柳叶飞与登州水军降敌啊!”面对平度被屠的塘抄,秦承祖有着更现实的担忧,燕胡选择屠城,自然是要打击山东军民的抵抗意击。
  青州军还好一些,张晋贤、程唯远、楚铮等人在当年那么艰难的时刻都坚持下来,断不会有投降的心思。而顾悟尘以兵部尚衔出领青州制置使,实际割据青州,投降燕胡断不可能获得比此更高的地位。甚至在投降后会给燕胡驱使来打淮东,顾家父子非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断不会轻易起投降的心思。
  但是柳叶飞及登州镇将领就难说了。
  “在青州失陷前,柳叶飞应该不会选择投降,”高宗庭说道,“不然的话,登州府将面临青州从陆路、淮东从海路两面夹击。但是青州失陷后,登州给封锁在半岛一角,没有退路,到那一步,与其指望柳叶飞能与淮东合作守登州,我相信他选择投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们得要有这方面的准备。”
  林缚点点头,要高宗庭与秦承祖拟个预备方案来,也没有就此多说什么。
  顾君薰即使能理解淮东选择放弃青州的部署,但事关其父兄,听到平度失陷、三万军民遭屠的消息,心情自然不好受。
  林缚离开东衙,回到北麓别苑,看到顾君薰坐在房里闷闷不乐,不知道要如何劝慰她。走到这一步,就算青州诸人这时候与淮东冰释前嫌,淮东也不可能在物资上再大力支援青州了。
  顾盈袖坐在房里正劝慰君薰,看到林缚回来,站起来问道:“这个年节过得也真不让人省心,就看着北边一步步的给蚕食、沦陷,这往后真能守得这半壁江山?”
  “形势的变化,要有个此消彼涨的过程,”林缚说道,“寄望形势一下子扭转过来,不可能,但胜利最终属于我们则是肯定的,首先要有持久作战的决心跟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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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新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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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兴二年元月下旬,叛将陈芝虎率部陷沁阳,屠城、纵兵大掠三日;燕胡晋南兵马至此基本控制从潼关到太行山的黄河北岸地区,大批骑兵绕过大梁、郑州等大城,袭掠河淮腹地城池。
  在山东半岛东部,绕过阳信等城渗入的燕胡两万余骑,在屠平度城后,又连续攻陷昌乐、安乐、莱阳、招远、海阳等城。
  河淮防线仍然坚持坚壁清野、集中兵力防守重点城池、避免与敌野战的策略,虽说河淮、山东的生产受到极为严重的破坏,但就河淮防线本身,貌似还没有受到多大的直接冲击。
  相比较燕胡在北地势如破竹,奢家在浙赣沿线的战事则陷入艰难的迟滞之中。
  秦子檀站在城头眺望绕城而过的楠溪江水,楠溪江蜿蜒南流,与永嘉江合股往东下行四十余里便入海了。永嘉江入海口贴着海岸往北三十里就是乐清。
  潜入乐清境内的哨探带回来的消息很不乐观,从元月下旬起,淮东就有大量船舶在乐清沿海驻泊。除乐清驻军一直持续增加外,淮东甚至开始往乐清东面的沿海岛屿迁徙民户。
  “淮东这是打定主意要开辟浙南战场啊……”浙南都督府参将兼知永嘉府事温庭瑞额头揪出深深的皱纹,面对从东线源源不断传回的坏消息,唯有做出这样的判断。
  秦子檀蹙着眉头,当淮东水军纵横东海而浙闽不能相制之时,奢家就陷入被动了。
  淮东在明州府常驻水步军兵马将近四万人,浙闽军要在外围的会稽、诸暨、东阳、天台、台州等地形成外线包围内线的防线,部署近六万人的水步军,才能勉强保证防线的稳定。
  为了在明州府外围集结六万水步军,差不多已经将奢家在浙东的军事潜力抽空,以永嘉府驻军从最初的两万余人,已经降至一万人,其中绝对忠于奢家的八闽精锐仅三千人。
  对淮东来说,根本就不需要再行什么险计,再用什么奇谋诡策,只需要选择这个时机堂堂正正的在浙南开辟新的战场,无论是永嘉府的官员、将领,还是浙南都督府诸人,仰或浙闽大都督府都感到极大的压力。
  秦子檀一直担心浙南的形势,才抽身从东阳县赶来永嘉观察形势,没想到形势真朝他最担忧的一面发展。
  “永嘉统共就一万兵马,要保证将淮东军压制在乐清城里出来,少说要三四万人,二公子那里已经感到十分吃力了,眼下只能跟大公子救援了,”一名身穿鳞甲的老将站在温庭瑞身侧瓮声说道。
  “大公子在浙西对徽南、赣南的攻势也有些锐气不足,再抽走两到三万的兵力,怕是要被迫转攻为守了,”温庭瑞说道,“即使我们晓得淮东兵马大规模在乐清集结,仍然无法确定他们的主动方向是永嘉还是台州……”
  台州旧称章安,又名回浦。位于椒江以南、楠溪江以东、乐清湾以北的台州平原,是浙南最重要的产粮区,仅回浦、温岭两县就有水旱田一百五十余万亩。以往受东海寇袭扰极为严重,近年来农耕恢复很快。虽说不能跟苏湖平原的鱼米之乡相比,但在“七分山、一分水、两分田”的浙南,却是极其的珍贵。
  除了台州是浙南难得可贵的鱼米之乡外,也是浙中的外围屏障。从台州沿椒江而上,经临海县可夹天台,经仙游西进可入浙中衢州,直接威胁浙闽军在浙西的腹心。
  在失去明州府后,台州也是浙闽军的必守之地,在回浦(台州府治、今台州市)、温岭两城及防海诸寨,驻有精兵超过一万。同时也封锁椒江下游水道,防备淮东战船从水道直驱而入。但是淮东以乐清城以基地,在控制乐清湾沿岸寨堡之后,大军可以从南面越过相对平缓的台南丘陵,进入温岭县境内,不需要在台州守军的盯防下,进行残酷的登陆作战。
  浙闽军要想在浙南重新获得主动,必需将兵马压到乐清城下,甚至将乐清城直接攻陷。要做到这一步,就要保持在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才行,但是谈何容易啊!
  秦子檀心里哀叹:淮东控制着海路,能够以飞快的速度集结、转移兵力以及各种物资,他们甚至摸不清楚淮东到底在乐清集结了多少兵力。对奢家来说,唯有将形势拖延下去,等待燕胡突破河淮防线,直接将兵锋指到淮河一线,将江宁及淮东的兵力吸引到北面去,奢家才可能重新获取主动。
  淮东水军主力都压在南线,奢家很难从淮东手里再夺回对东海的控制权,只能寄希望燕胡能够看到淮东水军在战略上无可替代的作用而重视水军的建设。
  奢家在短时间里两次举旗反叛元氏,已经失去跟江宁议和的可能,即使将来燕胡得大势而奢家被迫投附燕胡,但至少也能捞个闽王的封爵。
  不管形势多被动,坚持下去,是奢家及其他七闽宗族最佳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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