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宫令 第57节
  太子含笑点点头,他们又朝蒖蒖略略转身,作揖道:“恭喜吴夫人。”
  二人默契地改变了对蒖蒖的称呼。蒖蒖亦不害羞躲闪,淡定应道:“多谢。明日听赏。”
  二人喜形于色,连声道谢,然后退至门边,出去后不忘阖上了门。
  太子笑赞蒖蒖大气,说:“本来我以为你会羞怯地裹着氅衣躲在我身后。”
  蒖蒖从容不迫地披衣而起,道:“如果扭扭捏捏,倒落得他们话说,明日不知会怎样眉飞色舞地向别人描述我的窘迫之状。不如泰然处之,以后对他们该赏则赏,如果他们乱说话,也该罚则罚。”
  他们随即洁身穿衣。蒖蒖先自己穿戴好,又为太子系好革带,戴上唐巾。太子转侧间发现榻上有几点淡红的血迹,不禁对蒖蒖微微一笑。蒖蒖觉出他的笑别有意味,转首一顾,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立即取面巾将那些痕迹拭净,然后把面巾投入水中。太子笑着拉她入怀,环住她的腰,在她唇上轻啄一口,蒖蒖忽然发现他的唇有些发乌,再握他的手,又觉很是冰凉,立即问:“殿下,你是不是着凉了?”
  太子摇摇头:“没事,可能夜深了,有点冷。”
  他向前走了几步,蒖蒖见他步履飘浮,忙去扶住他,请他先坐下歇歇。他在蒖蒖搀扶下朝榻走去,但尚未挨近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跌坐在榻前的小踏床上。
  他闭目蹙眉,面色青白,开始痛苦地喘气。蒖蒖大惊,一边为他抚背顺气一边呼唤门外的内侍,要他们速请御医。
  两名内侍闻声进来,一见太子景况也吓得不轻,一位拔腿就跑,去找御医,一位迅速过来,与蒖蒖一起把太子扶上了榻。
  太子躺着辗转反侧,身子发颤,痛苦不堪,须臾支身半坐,朝榻旁探去,开始呕吐,直吐到无物可吐,躺回去不久后又浑身痉挛,旋即渐趋昏迷。
  蒖蒖泪流满面,握着他的手一声声地唤“殿下”。片刻后他勉力睁开眼,尽量控制着麻木的舌头,以微弱而含糊的声音对蒖蒖道:“去……找……杨……子诚……”
  蒖蒖慌乱地点头,但已无心去做他吩咐的事,因为发现他的瞳孔正在放大。
  她的脑中轰然作响,好像一座坚实的堡垒骤然坍塌。隐隐感觉到一种无力回天的绝望,她停止了哭泣,只茫然紧握着他的手,似乎想用双手锁住他一丝一缕的生气,不让他逃逸,然而还是能感觉到他体温一瞬一瞬降下去。
  她的头也开始痛,眼前景象逐渐晃动起来,视野中出现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黑斑,像深渊中浮上水面的黑色泡沫,逐一浮现又破裂。
  开始有人冲进来,内侍、内人、多名御医……人越来越多,但他们的出现在蒖蒖看来只是无声而模糊的画面,早已分辨不出谁是谁。她周身在发抖,意识在涣散,最后只觉有人把她架离太子身边,她随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蒖蒖觉得自己在暗夜中奔跑,太子一袭白衣,衣袂飘然地走在她前方,明明他步态从容,走得不慌不忙,但她就是怎么疾奔也追不上他。她想唤他,请他等等,但喉头似乎被什么锁住了,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她浑身虚脱,连哭都无力哭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远去,最后精疲力竭地坍倒在地上……
  似乎有人扶起了她,往她干涸的咽喉里灌汤汁。她被动地一口口咽下,渐渐苏醒。
  她惘然睁开眼,发现身处一极其陌生的环境,一间小小的房屋,阴冷而潮湿,家具陈设很简陋,但房屋本身像是修筑不久的。
  “姐姐醒了!”
  她听见一声欢呼,侧首看去,见将自己扶坐着的是香梨儿,此刻穿着一身医工的衣服,正在把手中的药碗搁在几案上。
  房中的韩素问闻声过来,仔细看了看蒖蒖面色,对香梨儿说:“我早说过她应无大碍,不会昏迷很久。”
  蒖蒖茫然问:“这是哪里?”
  “聚景园的一个湖心小岛上。”香梨儿道,“翰林医官院有些老头儿坏得很,自己查不出太子病因,就把责任推到姐姐身上,官家都要让姐姐下狱了,幸亏韩素问之前请姐姐报过那些症状,郭思齐一看,问韩素问姐姐是不是有孕在身,韩素问立马说是,症状极像,郭思齐便报与官家知晓,官家才让人将姐姐送到这里禁足,暂不下狱。”
  “殿下……殿下如今怎样了?”蒖蒖渐渐想起昏迷之前的事,立即问香梨儿。
  香梨儿面露难色,转顾韩素问,韩素问遂上前,对蒖蒖道:“今日是太子殿下小敛之日。”
  小敛是在死者离世后第二日进行,是为遗体沐浴、更衣。
  蒖蒖听后倒没有落泪,只是怔怔地,那种浑身发冷、摇摇欲坠的感觉又来了。
  香梨儿忙搂住她,和言安慰,要她节哀。
  “吴蒖蒖,你听我说。”韩素问难得地表情严肃,认真对她道,“现在情况很不妙。太子殿下骤然薨逝,医官们细查饮食记录,看不出明显病因。然后有人觉得是因为当天你给太子吃了鲈鱼鲙,伤及脾胃,又或鲈鱼处理不干净,导致食物中毒。另有些人认为,是太子大病初愈,你却与他行房,所以……无论怎样,看起来都是你的错。当然,我并不这样想,太子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这些小事不会致死。我已经收集了太子所有呕吐物,会再仔细研究,找出真正死因。因为上报官家说你可能有身孕,官家暂时还不会处罚你,但翰林医官院很快会派别的医官来为你诊脉,大概瞒不了多久。不过我会据理力争,说你昨日既然侍奉过太子,或当时受孕亦未可知,至少再等一月再诊断。尽量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然后这期间再想办法……”
  言罢韩素问叹了叹气,又道:“本来可以请二大王帮忙,但他因为在午宴上劝过太子吃鲈鱼鲙,也被官家禁足在阁中。有人传说,他一向与你交好,他说不定此事是与你谋划的,毕竟按排行,太子之后就轮到他……”
  香梨儿忙瞪他一眼,阻止他说下去,而对蒖蒖道:“但是我们还可以找殷瑅、宣义郎……多几个人一起想,总有解救的法子的。”
  两人又安慰蒖蒖须臾,然后香梨儿告辞,道:“我送了些钱给看管姐姐的内人和内侍,让他们许我们与你说一会儿话,但他们要求我们不能待太久,我们得回去了。姐姐多保重,一定要想开一些,振作起来。一则不能任太子殿下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姐姐日后总要查出真相,再则……万一姐姐真有了太子殿下的血脉呢?所以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好好活下去。”
  第二章 重逢
  皇太子薨后第三日大敛,大敛后是成服日,按仪制皇太子本宫人服斩衰,宫僚服齐衰,皇帝服粗布幞头、襴衫,皇后服粗布盖头、长衫、裙帔、绢衬服,并白罗鞋,宫中嫔御亦随皇后服粗布盖头、衣裙、白罗鞋。
  这日尚服局女官为柳婕妤送来丧服,玉婆婆接了,亲自送到柳洛微寝阁,要她换上。柳洛微换好,走到妆台边对着镜子左右照照,拈了一枚花钿作势往眉心贴去,姿态翩跹似舞蹈,嘴角含笑,口中轻吟浅唱着一句花间词:“醉来咬损新花子,拽住仙郎尽放娇……”
  玉婆婆一把摁住她,正色道:“娘子噤声,可不能让人看见听见!”
  柳洛微淡淡一笑,将花钿抛回妆台,坐了下来。
  玉婆婆走到她身后,看看镜中的柳洛微,帮她整理着盖头,亦笑着低声道:“这事娘子做得不错,如今无人生疑。谁会想到去检查珠钿呢?都认为是吴蒖蒖的罪过。太子死了,官家一连痛哭了三天,吴蒖蒖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柳洛微冷笑:“我就知道她不是真爱泓宁,这么快就和太子勾搭上……官家还是太仁慈,指望她为太子生遗腹子,如今竟还让她活着。”
  “活也活不了多久。”玉婆婆漠然道,“就算她真怀了太子的孩子,这几个月住在那人迹罕至的岛上,出点什么意外也不足为奇。”
  柳洛微点点头:“这点小事,难不倒妈妈。”
  玉婆婆一笑,又道:“现在,倒是顺便除掉裴尚食那老婆子的良机。别看她平时不言不语的,耍的心眼可一点不少。吴蒖蒖就是她一手培养的,不知给娘子添了多少麻烦。如今她又扶持冯婧,官家也十分看重,仍不让娘子插手御膳之事。要想重掌御膳,便不能让裴尚食继续挡道。”
  柳洛微想想,道:“我们常联络的那几位谏官台官,也到用上的时候了。”
  “我明白。”玉婆婆道,“我已经把娘子想要他们做的事吩咐下去了。”
  一连数日,蒖蒖只是浑浑噩噩地躺着,没有哭,但也不想做任何事,整日发呆或昏睡,汤药和粥水都是太医示意看管她的内人灌的。
  她开始发烧,后来连药和饮食都拒绝,毫无求生欲,没有立即自尽是因为抑郁得连动一动的那点精力都没了。
  聚景园与西湖相连,她所处的小岛就在西湖之中,这几日秋雨绵绵,湖水上涨不少。一天夜里又是风雨大作,守着蒖蒖的内人忽然发现雨水漫进了房中,便开门去看。门一开便有如潮汹涌的水冲进来,几名内侍在外趟着水奔走相告:“湖堤开闸了,岛快被淹了!”
  小岛不远处有个湖堤,主要是供蓄水灌溉所用,如今绝非正常的开闸泄洪时间,暴雨时开闸,处于下游的这小岛就会被淹。内人们一听也慌了,个个忙着出去逃生,无人再顾床上的蒖蒖。
  蒖蒖听到声音,侧首看了看,见湖水在源源不绝地涌入,也不惊惧,只是闭上眼睛,静待被水淹没。
  湖水很快漫过床,蒖蒖陷入了水中。她小时候原是跟着男孩子学过泅水的,下意识地划了几下,但如今病得气息奄奄,体力不支,又兼不想求生,便任自己沉下去。
  闭着气在水中悬浮须臾,忽然有人双手拨水,潜泳着进来,摸索到她,便将她拖起,朝外游去。
  蒖蒖感到一只指节修长的手先握住了她手腕,让她浮出水面,继而两手扳转她身体,让她仰躺着,那人两肘夹住她双肩,自己仰泳把她拖出了被淹的屋舍。
  这时雨势渐弱,但四周晦暗,看不清岸在何方。那人带着蒖蒖游到一露出水面的树冠旁,让她依于枝桠上小憩,自己左右四顾,终于发现前方有一艘亮着灯火的船朝被淹的小岛方向划来。待船靠近,他又拖着蒖蒖向船游去。
  那船不小,船上立有十余人,见状抛下了一个杉木做的浮环。那人将蒖蒖套进浮环,托着她,让船上人将她拉上船。
  蒖蒖上船后很快有人过来查看她状况,旋即扶她进了船舱。而船上人似乎并不关心救蒖蒖的人,没有再投浮环让他上船,而是迅速开船离开了此地。
  那人也不计较,默默看着船远去,又回身游向树冠所在处。
  蒖蒖意识模糊,但能感觉到那人如何救他,几次睁开眼想看看他,但光线太暗,就着船上灯火也只看到一个极不清晰的轮廓,自己经此一事也是精疲力竭,进入船舱后不久便昏迷过去。
  醒来时只觉周身温暖,衣裳已换过,是躺在一张衾枕香软的床上,透过幔帐可以看见屋内一灯如豆,灯下依稀坐着一位女子。
  蒖蒖还是头痛欲裂,浑身发烫,喘着气,转侧间发出一些声响,那女子听见,疾步过来,褰开幔帐,柔声唤她:“蒖蒖。”
  听见她声音,蒖蒖惊讶得无以复加,旋即奋力支身,含着两眶热泪朝她伸手,颤声唤道:“妈妈……”
  秋娘在蒖蒖床头坐下,将她拥入怀中。
  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但蒖蒖手摸索着,辨清了母亲的眉目,感觉到的秋娘的气息、温暖的怀抱也是她十几年来再熟悉不过的。就像无边黑暗中乍现一丝光亮,蒖蒖一时间百感交集,像个孩子般“哇”地哭出声来,紧紧拥着秋娘泣道:“妈妈,妈妈,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太子殿下没有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妈妈……”
  秋娘亦紧搂着她,将脸颊贴在蒖蒖额头上,含泪安抚:“我知道,知道……没事,妈妈在这里,妈妈陪着你……”
  蒖蒖极度悲伤,又在病中,思绪紊乱,哭着断断续续地倾述:“我好想见你呀,妈妈,这些年你有没有受苦?……太子殿下快帮我找到你了,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一直想带他来见你,你肯定会喜欢他的……可是他走了,妈妈,我见不到他了……我没有害他,那个鲈鱼鲙我也吃了,没有毒的,我也没让他吃多少……我没有不知道节制,那晚我都没让他跟我回去……我不知道哪里错了,妈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妈妈,是不是我害了他?到底是哪里没做好?”
  “你没错,蒖蒖,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秋娘听着女儿的哭诉也坠下泪来,但很快拭去,尽量控制着声音,平静地劝慰蒖蒖,“太子殿下那样好的人,一定是天上的神仙来凡间历劫的,劫数历尽,便回天界去了,但一定还会在天上看着你,守护着你。你要好好的,像他在世时一样好好地生活,如果一味悲伤,整天哭泣,他看见了也会难受的。”
  “可是我好想见他呀,妈妈,如何才能再见到他?”蒖蒖仍泪如雨下,悲泣着问,“如果我死了能不能见到他?”
  “蒖蒖,不要这样想!”秋娘双手摁着蒖蒖的肩,让她面对自己,肃然道,“自己放弃生命,会堕入地狱道,那你永远也不会见到他了。”旋即又把她引入自己怀中,泫然道,“而且你不顾妈妈了么?妈妈还在这里等你呀……”
  蒖蒖又抱着秋娘一阵痛哭,凌乱地叙述着一些与太子的往事,表达着对他的思念。秋娘像抚慰幼时生病的蒖蒖一样搂着她,轻轻拍着她,不时轻言软语地哄着她,等蒖蒖逐渐平静下来,她才放开蒖蒖,去取了一碗粥,一勺勺地喂蒖蒖,劝导着女儿吃下去。
  待蒖蒖喝完粥,秋娘又取了一碗药让她饮下,再用温水为她洗脸擦身。蒖蒖渐渐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倾诉之后心里的那块大石似乎也消减不少,有了困意,眼帘不由自主地阖上了。
  “妈妈,这是哪里?”蒖蒖闭着眼喃喃问。
  秋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轻声对她说:“蒖蒖,妈妈说的话你好好记下:今天过后,你可能暂时又见不到妈妈了,但不要难过,妈妈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当务之急是保住性命。太子是官家最爱的儿子,官家现在一定非常悲伤,虽然你没错,但他此时是不会冷静思考的,他对你的误会暂时还无法消除,所以你最好离开临安,不要让官家找到你。你要懂得以退为进,先活下去,才有机会查明太子离去的原因,有朝一日,才能与妈妈重逢。”
  蒖蒖恍恍惚惚地听着,呼吸又急促起来:“妈妈,你又要走了么?”
  “妈妈不走,妈妈在这里等着你。”秋娘重复强调,又郑重嘱咐蒖蒖,“记住,先离开临安。一定要活下去,我们才会有相见的一天。”
  蒖蒖尽力去抓母亲的手,秋娘亦伸手与她相握,柔声安慰。蒖蒖想睁开眼,但不知是体力还是药物的原因,怎么也睁不开,旋即陷入了昏睡状况。
  不久后有人进来,把她背下楼,置入一辆犊车中,驾车将她带离此地。被扶上车时蒖蒖暂被惊醒,略有知觉,依稀听到园中飘来一阵琵琶声,与寻常琵琶曲不同,这曲子带异域风,婉转流丽的旋律中不时闪现一些铿锵之声,平添几分恢弘气韵,令人闻之有心境开阔、一时忘忧之感。
  随着犊车行进,琵琶声渐趋微弱,蒖蒖昏昏沉沉地,又在无边暗夜中失去了意识。
  适安园小楼中,秋娘放下了琵琶,兀自盯着犊车消失的方向,久久目不转睛。
  程渊出现在她身后,温言道:“夫人辛苦一夜,早些安歇吧。”
  秋娘没有回身看他,只冷冷道:“你答应过,要把蒖蒖送到安全的地方。不要骗我。”
  程渊从容应道:“夫人也知道,这两年来,我对夫人一向坦诚,若夫人问起吴蒖蒖近况,但凡是我知道的,我都事无巨细全告诉了夫人,几时有半点欺瞒?如今对承诺过的事,也不会食言。”
  “好。”秋娘迎着扑面而来的幽凉夜风,闭上双目,淡淡道,“这一回,只要你救了蒖蒖,我也自会实现承诺,嫁给你。”
  第三章 天若有情
  驾犊车的内侍带着蒖蒖来到一座山前,沿山路而上,最后把她从车中扶出,让她倚靠在近山巅处的一处小院门前,随即独自离去。蒖蒖兀自昏睡着,破晓时,有人开门发现蒖蒖,入内禀报后有一男子出来查看,然后吩咐侍女把蒖蒖扶入房中,让她躺下安眠。
  将至午时,蒖蒖渐渐醒转,房中无他人,门窗是阖上的,色如乌木,地上青石为砖,室内陈设素雅,家具呈原木色,形制简洁,但工艺精致,几案上的香炉焚着檀香,外间有梵呗声隐约传来。
  床边鹤膝桌上置有粥与水,蒖蒖取水饮下,歇了歇,又把粥喝了,感觉比昨夜好了一点,伸手摸摸脸和额头,热似乎也退了不少。
  这时屋外有步履声响起,看窗上光影,似有两人走近。
  “师妹怎么今日才来?”一名男子温文尔雅地问,声音蒖蒖听上去颇觉熟悉。
  一位女子幽幽叹了叹气:“道兄,上月我来看经院太频繁,家人生疑,这个月就不许我来。后来因为爹爹要为故人做法事,请看经院僧人诵经超度,我请求前来拜祭,爹爹才答应了。”
  这女子的声音蒖蒖也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又听二人互称“道兄”、“师妹”,似修道之人,更感疑惑。
  那男子又道:“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禀明父母,请媒人拜访令尊,正式向你提亲?”
  那女子沉默一下,想必心里是高兴的,却又顾虑重重,轻声道:“我就怕我爹爹执拗,不愿与戚里结亲……”
  那男子似乎也踟蹰了,须臾才道:“令尊位高权重,是会顾及这些。何况我名声又不好……”
  “你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不会介意的。”那女子柔声安慰,但又忍不住叹息,“但众口铄金,我也深受其害,不知这回爹爹会怎么想……”
  蒖蒖听得为他们着急,遂起身走到门边,隔着门对他们说:“你们既然彼此有情,就应该争取在一起。要提亲就去提,没提怎么知道老丈人答不答应?先提了再说,他不答应再想办法,总好过在这里唉声叹气,自己先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