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挽_分卷阅读_67
  谭源骤然抬头,正好与李彻四目相视。
  李彻也不避讳,谭源眼中都是诧异,惊得下巴都险些合不拢。
  李彻这才收回目光,淡声道,“跪安吧。”
  第058章 温国公
  夜色已深, 国公府内灯盏通明。
  国公夫人苑中,温如写正枕在国公夫人膝上,抬眸看向自己祖母, 眼中温和宁静,只是稍许有些叹气, “没见到呢, 今日一整日都没见到陛下,只有大长公主在。”
  内屋里烧着地龙, 整个屋中都徜徉着暖意, 似是腊月里都不怎么冷。
  屋中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温如写跪坐在毛毯上, 仰着头同祖母说完方才一番话。
  眸间些许遗憾。
  温如写同国公夫人生得挂像, 国公夫人一头银发, 年事不轻,国公府子嗣不算兴旺, 到了温如写这一辈总共就四个孩子,除却温如写一个孙女, 上面的都是三个哥哥,温国公和国公夫人便尤其宠爱这个孙女。
  温如写不仅是温国公和国公夫人的掌上明珠, 更是整个国公府的掌心宠。
  是自幼被捧在手心上长大的。
  十指未沾染过阳春雪,言行举止, 礼仪谈吐, 在京中贵女里能相提并论的很少。
  国公夫人很是疼爱这个孙女,听完温如写一袭话,国公夫人轻轻抚了抚温如写的头发,轻声宽慰道,“有时候, 没见到未必就是坏事,见到未必就是好事。许是,今日没见到,反倒还更好些,当见面总有机会见面,不必将这些小事悉数放在心上。你需有容人的心胸与气度,你祖父常说陛下同先前的东宫不同,也同旁的皇子不同,所以登基两年,心思都在新政上。眼下是,日后也是。想要伴君侧,便要守得住清明,也忍得住遗憾……”
  祖母惯来睿智,温如写微怔。
  国公夫人笑笑。
  温如写听明白了,却是没再继续,只是重新枕回国公夫人膝上,淡淡道,“祖母,其实我今日听说了,陛下是去了梅园的,同大长公主一处呆了些许时候,后来大监接了人来梅园,陛下亲自去迎了,听说,是个貌美女子,陛下还将自己的御马给她骑,今日在梅园,也都是同她在一处……”
  温如写眸间微滞。
  国公夫人顿了顿,很快,敛了眼中神色,伸手绾了绾她耳发,温和道,“祖母方才同你说的,怎么这么快便忘了?陛下是天子,身边有多少女人都不为过。天下间,姿色出众的女人不少,才情出众的也多,更不乏身边的解语花,红颜知己。但家世登对,又能站在天子身侧,是天子助力,死后同穴的,只有天子发妻一个。旁的,不过都是些过眼云烟,姿色再好,圣眷再浓,也有看腻的一日,终难长久。心放宽些,不要自降身份,理会一个面都不曾露过的‘玩意儿’,许是过了几日,天子自己都不记得了……”
  国公夫人眸间微凛,又稍纵即逝。
  温如写轻轻叹了叹,“或许吧,只是……陛下身边不是一直没人吗?陛下自己喜欢的,才会留在身边,他一直都这样……”
  国公夫人笑了笑,又绾了绾她耳发,“那是他没想清楚,夜深了,去睡吧。”
  温如写撑手起身,朝着国公夫人福了福身,“祖母,我明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国公夫人颔首。
  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婢女撩起帘栊,又有旁人取了水貂毛的披风来。
  出外阁间的时候,大群丫鬟和老妈子簇拥而来,手拎的灯笼将路照得通透,亦不会冷。
  身边搀扶的侍女,朝温如写轻声道,“国公爷还未曾回府呢,许是朝中事忙吧。”
  温如写点头。
  身侧的罗妈妈问道,“小姐,明日去太傅府吗?”
  温如写颔首,“去。”
  祖母方才叮嘱过了,太傅府每日都要去,日后陛下问起时,方知孝心。
  陛下对太傅尊重,爱屋及乌。
  罗妈妈应好。
  ……
  温国公回府已将近子时前后,国公夫人还未歇下。
  温国公入内时,国公夫人迎了上来。
  “还没歇?”温国公问。
  国公夫人应道,“瑞瑞在我这里呆了好些时候,应是听说了陛下今日在梅园见楚家那个庶女的事儿,心里不怎么过意得去。”
  温国公看了看国公夫人,一面宽衣,一面问道,“没给瑞瑞说起旁的事情吧?”
  国公夫人笑着摇头,“知晓你心疼孙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自然不必说给瑞瑞听。陛下想要立楚家那个庶女为后,只怕也没经过深思熟虑,楚家从老侯爷过世后便没落了,家中没一个扛得起事的,楚家的老夫人脑子又不大灵光,陛下想要中宫出自楚家,也需楚家扶得起才是。”
  温国公看了看国公夫人,未置可否,只身去了屏风后,口中道,“陛下今日在宫中召见了楚颂平和谭源,如今谭家受重用,以楚家和谭家的关系,陛下想保住楚家很容易,但要想中宫再出自楚家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楚家留不留不重要,看陛下心意,但只要中宫的位置还在,今次用御史台施压的目的便达到了,想来陛下也很快就能查到是国公府的动作……”
  国公夫人叹道,“陛下想知晓,如何都能知晓,避不过。”
  温国公挽了挽衣袖,轻声道,“陛下有太傅帮衬,诸事想得太顺遂了,楚家的事给陛下提个醒也好。虽然陛下自文山遇刺醒来后,同世家之间的对立慢慢缓和,许多观念和想法都不似早前偏激,与世家之间的矛盾也缓和了许多。这一直是早前太傅同陛下提过的,但陛下不怎么听得进去,但文山一行,陛下改观了许多。不会想不明白其中道理,陛下与世家之间,只能相互依附。如今太傅中风,封相威望还未建立,陛下能依靠只有国公府。”
  国公夫人忽得明了。
  温国公又同国公夫人道,“陛下心思眼下都在楚家女儿身上,断了陛下想要楚家女儿入主东宫的念头,但断不了陛下喜欢楚家女儿的念头。也找机会同瑞瑞说清楚,陛下是会召楚家女儿入宫侍寝的,如此更好,有了一个,旁人才会都想在后宫放第二个,届时中宫之位空缺,如何都说不过去。楚家有三房的事在,翻身无望。再隔一阵,就可以将瑞瑞入主中宫的事提上日程。”
  国公夫人莞尔,“国公爷心中有数。”
  温国公道,“瑞瑞是国公府的孙女,旁人拿什么比。”
  ……
  成明殿内,李彻沉声朝封连持道起,“让魏宁查过了,御史台的事,是温国公在背后动作。”
  封连持眉头拢紧,“温国公要对付楚家?”
  李彻低声,“他是冲朕来的。”
  封连持淡声,“但陛下推行新政,温国公替陛下扫清了不少世家障碍;宁王之乱,温国公也是一直站在陛下这边的,不应当与陛下冲突,是为了中宫之事?”
  李彻指尖轻叩桌沿,继续沉声道,“只是其一,他就是想告诉朕,新政也好,宁王之乱也好,都是他站在朕这一边,但中宫之事,他不站在朕这边,朕便动不了。”
  封连持轻叹,“温国公若是这样的念头,恐怕支持陛下新政也只是幌子。如今太傅中风,朝中不少都是温国公的人,陛下,温国公怕是不好应对,至少,需要时日应对……”
  李彻眸间黯沉,“是朕早前疏忽了。”
  第059章 博弈
  李彻低眸, 目光凝在案几上的灯盏前,略微出神。
  脑海中想起的,都是他今日在梅园同姑母说着话, 一直心不在焉,忽然听说大监接了她来,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脚下生风,去梅园南门见她。马车前, 他似是许久没有见她的缘故, 竟如少年一般莫名紧张,只得深吸一口气, 才掀起帘栊, 映入眼帘的那道身影, 明媚动人,却未抬头, 以为他是大监,为难说了几个字, 缓缓抬眸时,见到是他, 眸间忽然一怔,嘴角毫无掩饰得微微扬了扬, 羽睫上便都连着雾气, 笑吟吟看着他……
  这样的画面,这样的楚洛,与他而言弥足珍贵,他许久都忘不了。
  他微微敛眸,眸间一抹深邃幽兰。
  再想起, 便是她青丝绕在他指尖,他埋首在她发间,浴池温和的水温里,她羽睫连雾,那对夜明珠耳坠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鼻尖似是仍有她发间的馨香……
  “陛下……”封相拱手,欲言又止。
  “说吧。”李彻将思绪收回。
  封相没有抬头,沉声道,“微臣是觉得……立后之事应当暂缓……”
  李彻眸色微黯,没有应声。
  封相暗暗吸了一口气,这才抬头看向李彻,“陛下,楚家出了这样的事,很难从中摘干净,即便楚家能将三房剔除出去,建安侯府也免不了减官削爵,没有了建安侯府做后盾,中宫之位,六小姐坐不上,也坐不稳……”
  封连持顿了顿,继续道,“有温国公在,不会这么轻易让建安侯府安稳分家,此事只怕会在御史台的推波助澜下,越闹越大,届时建安侯府更收不了场。眼下,六小姐尚且还是建安侯府的庶女,但倘若此事在京中彻底闹开,建安侯府获罪,那六小姐连眼下的侯府庶女都不是,许是更糟……”
  他说得这些,即便不提,陛下也应当想得到。
  但想得到却未必愿意想通透。
  他是天子近臣,理应在陛下面前提醒。
  封连持言罢,李彻果真噤声。
  目光空凝在灯盏上的火苗处,良久都未眨眼。
  封连持也缄默。
  许久,李彻低沉开口,“御史台背后是温国公在推波助澜,御史台能将密折单独奏到你这里,而不是在早朝时当众发难,是温余海想逼朕就范,双方各退一步,让温如写入主中宫,楚洛做朕妾氏;要么,将建安侯府参倒,鱼死网破,朕不娶温如写,也一样娶不了楚洛,还会将楚洛推向深渊……”
  李彻脸色晦暗不明。
  楚家三房的事一日还在,楚家便一日无法翻身,楚洛便永远都只能做他的妾氏,中宫之位楚洛无望。
  除非,扳倒温余海,妥善处理楚家三房的事……
  温余海能在这个时候拿捏他,是因为惠王之乱和宁王之乱后,国公府独大。
  温余海若是不除,会让朝政重新回到早前世家把持的局面。日后不单是立后之事,天子的权势也会削弱。
  温余海在朝中势力很深,亦很聪明。
  惠王之乱和宁王之乱前,国公府都蛰伏,所以连太傅都让他拉拢和避讳国公府,但在惠王之乱和宁王之乱后,太傅中风,温余海才日益显露。要扳倒温余海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而是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载的事……
  温余海一旦戒备,许是更长。
  李彻垂眸。
  ***
  夜色已深,宫中落钥,龙撵行至,禁军侍卫连忙开门。
  龙撵到外宫门,换了马车。
  车轮轱轱往太傅府去。
  太傅门口的小厮连忙迎上前来,“陛下。”
  “朕来看看太傅。”李彻低声。
  早前若是太傅还在,他尚有人可以商议,太傅也惯来拿捏得住朝中局势,也不会任由温余海算计到天子头上。
  但眼下,太傅中风躺在寝卧中,除却能听到他说话,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也知晓这趟来太傅府无用,但早前静不下心来的时候,都是同太傅一处,太傅与他下棋对弈,教他当如何思索,让他思量后果如何……
  似是都是昨日的事情。
  “太医来看过了吗?”李彻坐在病榻前。
  傅明朗应道,“每日都来,爷爷跟前没有断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