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师姐的被推倒_分卷阅读_114
  那光芒中凝聚着千百年来一代代为拯救和守护而奔走之人的意志、努力和牺牲。得到了千百年来、得到了当时世间无数人的响应和支援。是世间最温柔平和,却也最强大激烈的力量。
  它照亮了最浓重的黑暗,以最光辉荣耀的模样袭向了灭世的意志。
  守护与毁灭的力量相撞击,剧烈的动荡一瞬间甚至停止了时光。
  事后很多人都恍惚记得,自己在那片刻失落的时光中看到了无数当时清楚的知晓其意义而事后却不记得细节的幻象,听到了不知发自何处的考问——他们已不记得那问题是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作答。
  但总之,他们的回答必定是坚定不移,并且能令自己为之骄傲的吧。
  待那停止的时光再次开始流淌之后,一切便有了结果。
  瀚海平复了——这最后的混沌残渣也在先前的动荡中搅拌出了结果,化作地上界最大的沙漠。据说事后有不少人从那沙漠中探寻到上古失落的秘宝,但这也只是传说罢了。沙漠中最美丽的,还是那一片片的绿洲。
  在当时,那位杀死了天魔的大愿传承者,就坠落在瀚海沙漠最大的那篇绿洲上。而天魔已经消失得连身躯也不剩。
  但人们也只看到她坠落在绿洲上罢了。
  ……那样庞大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和认知的力量,原本就不是人类之躯所能承受的。
  她在坠落时,身躯已然如风沙般开始四散。在落地之时,就已然不存于世了。
  然而她曾经存在过这一件事,已足令人传唱。
  战后,乐舞霓曾无数次前往她陨落的那片沙漠绿洲。
  最初的时候只她和师父两人,后来变成她一人,再后来她带来了新收的内门弟子……渐渐的,这里就成了九歌门中弟子们外出游历时,必定前来祭拜的地方。
  她最后一次前来时,遇到了香孤寒。
  ——芳魂寄主并无恒久漫长的生命,当他们感觉人间阅历已圆满时,便也临近归去的时候。
  而那个时候,凛香主显然已有归去之意了。他是前来同自己的故友道别的。
  其实这么多年过后,内门弟子收了好几个,自己都已经成了别人的师父。舞霓早已不觉得伶仃。
  但她确实在那短短的数年之内,失去了自己年幼时所拥有的全部亲人。
  见到凛香主时,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提出这样的请求,“我听说您能知道世上发生的一切事……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个时候的师姐和阿羽。我总觉得,他们应该是还有什么话留给我的。”
  而凛香主应允了她的请求。
  ——前往天龙法会之前,他们相会在青荒崖上,互相要求对方“活下去”。
  舞霓:……
  居然就真没有一句话留给她?!摔!
  但气着气着她便又笑起来。
  “这些年来,我总觉着他们还活着。”舞霓说,“纵使我找不到她们,他们也必定还活着世间某一个角落里,说不定比我还逍遥。”
  “嗯。”凛香主道,“总在某个时空里,会有美满的结局吧。”
  “……真的有吗?真的可以让天魔死掉,而让阿羽活下来吗?”
  “是可以的吧。”凛香主在水边蹲下来,轻轻拨弄着沙漠里的泉水,“在那个时候,应该有不少人在想要天魔死去的同时,希望他能活下来。我想救世的愿力,是能区分他与天魔的。”
  他并没有欺骗乐舞霓——救世的愿力,确实区分开了乐正羽和天魔。
  在救赎与毁灭碰撞的瞬间,审判降临。乐韶歌许下了自己的祈愿,而乐舞霓、乐正徵——无数曾在幽冥界同乐正羽并肩作战的杜尔迦众们给与了响应。每一个熟知乐正羽的人,都能将他和天魔区分开来。宇宙的意志于是承认了将要被毁灭的天魔之上,存在着一个独立于天魔之外的灵魂。在抹杀天魔时,将它留存了。
  在前往天龙法会前,他所做的那些他认为无关结局,但对这世界有益之事……最终给与了他最慷慨的回馈。
  而现在,那个灵魂,必定已在某一个时空中重新找到了归所吧。
  至于阿韶……她也必定在除此以外的一切时空,如常轮回着吧。
  第117章
  乐韶歌漂浮在无形万象之中, 灵愿之河静缓安然的流淌,无数轻柔的天音正娓娓诉说着什么。
  不必细辨分明,只是漂浮其中,便如回归生命最初的行态融入原初之海的怀抱中一般安享平静。
  但她终究没有复归原初, 独属于她的意识已重新凝聚, 赋予了她“乐韶歌”其人的人格。
  她睁开眼睛, 看到倚马千言正蹲在一旁, 好奇的观察着她。
  乐韶歌眨了眨眼睛, 一面觉得有些意外, 一面又暗叹果不其然。
  “……书修竟连此地也能到达吗?”她叹息着自灵源之河中起身。那河流无有行态, 她在倚马千言对面坐下来时便也得到一方之地的河岸。
  他们两个就这么一蹲一坐的对面交谈。
  书修道:“在这个世界里, 我是个特别的书修。”
  “……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书修点头, “在流放之地, 你不是曾给我讲过《山河社稷图》的故事吗?对这个世界而言,我大概就是画下这张图的画修和梦中化身入图的天神的合体吧。”
  乐韶歌顿了顿, “……创世的天尊?”
  “创世的天尊。”书修点头,“确实有过这样的身份。”
  “所以, 你为什么成了书修?”
  书修想了想, 道,“……大概因为我创造的是一个宇宙吧。便如你的故事里,最初作画之人只是画了山河社稷,最多又加了几个草庐示意此中有人。可他不料画中之人便在这山河社稷中繁衍生息,竟创造出一个繁华多姿的世界。那世界里的聚散离合暗恨情仇也许远比他本来的人生更缠绵隽永令人向往。当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干枯无趣时,也许会想进入自己创造的世界里。”
  “所以,你认为当天尊远没有当一个走街串巷说故事的书修更有趣?”
  书修摇头晃脑的得意微笑,“然也。”
  乐韶歌也不由点头赞同。她只好奇,“那么你来找我是因为?”
  “你死了。”
  这还真是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呢。
  乐韶歌叹息道, “是啊,我又死了。”但她其实也有些好奇,“我本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
  “原本确实如此——愿力固然强大,可正确的用法是你在幽冥界所做,以众志成就合力。加之于一人之身,自是无法承受。”
  “嗯。”乐韶歌自是懂得这个道理。
  ——愿力既来自亿万众生,自然天生排斥一人独掌。她若要使用,便必将自己的意识碎化进这亿万众生之中,与之融合为一体。当日她接受传承前,先祖们问她“纵使不能再入轮回,是否也无悔”。正是因为,一旦使用了愿力,世间便再不存在独立的“乐韶歌”的人格了。
  “但也有例外。”书修道,“在流放之地,我曾赋予你神格。神格可将愿力化作信仰,令你不必承受如此之重的反噬。故而能保留下你的灵魂。”
  “……”乐韶歌也只能感慨,“神格可真是好用啊。”
  “也没那么好用。信仰与神格是相互牵引的。”书修一本正经的说,“只因这次你的本愿和你使用的愿力都无比纯粹真诚,才没有令他人信仰影响到你的本性。”
  “嗯。”否则何来入魔、邪神一说?
  书修最后问道,“所以,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可愿意代替我成为天尊?如此,我可不必再被职责困扰,尽情的参与红尘中事。而你也可以复活。”
  乐韶歌:……
  她笑着摇头,“不愿意——我也还有一场红尘中事尚未了却。若能复活,必定重回人间,是担不起这份孤守的职责的。”
  正在进行的未来——
  瀚海。
  谁也说不清剧变自何时开始发生。
  迷失在其中之人,只记得瀚海之中接连两次光柱洞入——那情形,应当是有人在瀚海中突破修为引来金光灌体。他们中便有不少人趁着此时瀚海中方向初分、前路依稀可辨时,匆匆想要脱出。然而那两个金光灌体的修士人缘显是不佳,竟都引来仇杀。洞虚渡劫期修士的互斗掀山倒海,令瀚海中异象层生,给众人脱逃的道路平添无数风雨。
  众人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忽然回神,便发觉周遭一切都变了。
  ……瀚海是混沌之海,混沌本是不别阴阳五行,无所谓时间和空间的。
  而此地的一切固然依旧看似颠倒混乱,与先前无异,可是突然他们便能分出的上下与实虚,过去与当下了。
  就好像时光之外漂浮不定的尘埃,在孤单游历千万年之后,终于安稳落定。
  直到修士们陆陆续续的顺利走出,在原先的瀚海边缘重新回望,才确定身后这片颠倒扭曲的森林,便是原本的瀚海。
  凤箫吟疑惑的仰望着头顶湖泊的水面和水畔生长的水晶花,走在如河蚌两片贝壳夹缝一般的小道上。
  “是不是我的错觉?”她不由转向身旁那个性情多少有些沉闷无趣的美貌乐修,说道,“……我好像觉得自己在横着走路。如果我不是一只魂,感觉会摔下去似的。”
  乐修点头,“是。混沌已分,此地有了上下。你眼下确实是在横着走路。”
  “……”连翻带滚,结结实实摔到自己认知的地面上之后,凤箫吟才意识到,就算她是一只魂,可一旦意识到自己违背了物理规律,也是会摔跤的,“——你他奶奶的要么早说要么别说呀!”
  乐修淡定反驳,“是你自己问的。”
  凤箫吟恨恨的揉着屁股爬起来——他厉害他迟钝他油盐不进,她还得抱紧大腿拐他带自己去人间闯荡,只能咬牙切齿的认了。谁知刚爬起来,还没挪脚就又被绊倒了。
  凤箫吟恼羞成怒,正要踢过去,却见脚下竟是一枚蛋。
  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的法宝掉落出来,但她的蛋确实还在识海里好好待着没错。
  她忍不住用脚拨了拨那枚蛋。
  脚感居然有些……爽。就像是踩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想踩在脚下狠狠□□的东西的那种,爽。
  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因为那颗蛋特别契合她的脚型。
  ……她是魂。
  魂触物,可直接越过实体触摸到物灵本体,如果已经有灵了的话。
  这枚蛋里有灵,并且那个灵的脚感……似乎,有些像陆无咎。
  凤箫吟蹲了下来,捏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陆无咎?”
  刚刚脱出瀚海,正准备回太幽城的陆无咎,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似乎有个恶灵正对着他的耳朵吹着冷风喊他的名字。
  ……他是幽冥界的修士,自然知晓何谓“邪门”。怕是他在某处丢了一魂半魄,落入了他人之手。
  这本该是修士之大忌。然而他情感残缺,最缺的就是恐惧心。
  搜了一遍自己周身,确定未曾丢失什么,便也懒得去管。横竖他修为强横,而天残道修士最不怕的就是魂魄缺损。
  只是他也依稀记起,自己天生魂魄残缺,脑中便浮光掠影般闪过个念头——该不会是他天残的那份魂魄,还在世间吧?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凤箫吟抱起了那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