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为聘:顾兄英年莫早逝_分卷阅读_63
  沈柏和周珏一起在追鹤楼订了上好的包间给顾恒舟接风洗尘。
  说是接风,顾恒舟却没怎么喝酒,全是她和周珏喝的,她的酒量比周珏好一点,周珏被喝趴下,她还能大舌头的跟顾恒舟说话。
  顾恒舟话不多,有周珏应声还不会冷场,周珏趴下以后,沈柏问十句顾恒舟只答一句,沈柏仗着酒劲撒酒疯哭闹不止,顾恒舟拿她没办法,只能把自己在校尉营里练兵的事挑一些说给她听。
  然而沈柏越听越来精神,顾恒舟只能先让顾三顾四把周珏送回家,后来时辰实在晚了,顾恒舟也不能放任沈柏闹了,直接把人拎到背上背回太傅府。
  走到半路沈柏便感觉肚子疼了,她那时毫无警觉,趴在顾恒舟背上嘀咕:“顾兄,我肚子好疼啊,会不会是有人在刚刚的饭菜里下毒?”
  饭菜三人是一样吃的,只是顾恒舟酒要喝得少一点,听到沈柏这么说,直接把她背到医馆。
  医馆的人已经睡下了,顾恒舟敲门把人叫醒,等伙计把郎中叫起来匆匆忙忙要帮她诊脉,沈柏直接一拳把郎中揍了个四脚朝天。
  她虽然醉得不轻,脑子里却一直绷着一根弦,记得不能让张太医以外的人帮自己诊脉。
  沈柏在医馆大闹了一通,骂医馆郎中是江湖骗子,骂顾恒舟狼心狗肺,她好心为他接风洗尘,他却觉得她有病。
  顾恒舟拿她没办法,用一锭银子安抚了伙计和郎中,最终还是把沈柏送回太傅府。
  第二天沈柏醒来,葵水把床染红了一大片,沈孺修这才让人去请了张太医来。
  上一世来葵水虽然没有这一世这么疼,沈柏却也因此躺了好几日,等能下床走动的时候,顾恒舟已回了灵州,沈柏连句告别都没能和他说上。
  再然后,边关便传来镇国公阵亡的消息。
  梦境在消息传来的时候戛然而止,沈柏猛地睁开眼睛,心脏还在因为这个消息而不安颤动,呼吸有些急。
  外面天光已经大盛,她还被顾恒舟抱在怀里,小腹上甚至还贴着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整个人像被火炉包裹着,浑身都暖洋洋的很舒服。
  她的脑袋贴在顾恒舟的胸膛,头顶是顾恒舟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下巴,顾恒舟还没醒,呼吸绵长,胸腔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砸在沈柏耳膜,让她耳尖控制不住的发烫。
  沈柏舍不得这温暖,乖乖趴在顾恒舟怀里没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小灵欢快的声音响起:“大哥哥,爹爹找了大夫来给姐姐看病啦!”
  话音落下,顾恒舟立刻醒过来,沈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顾恒舟推开。
  两人是和衣睡下的,顾恒舟直接掀开被子下床,沈柏看见他衣摆上有小片血渍,分明是被她的葵水弄脏,沈柏脸热,没能开口提醒,顾恒舟就大步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顾恒舟侧身让开路,冲着门口的方向颔首说:“请。”
  这一切他做得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是眼睛看不见的人,但他眼睛上的布条还在,足以证明他现在视线受阻。
  站在门口的少年人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他,笑盈盈的说:“你这人倒是很有意思。”
  这声音落在沈柏口中很是耳熟,她还没想起来这人到底是谁,少年人便背着药箱大步跨入房中。
  少年只有十八九的样子,穿着一身青色长衫,墨发用一根发带束起来,五官清俊,眉眼温和,衣着很是朴素,唯有腰间挂着半块镂空白玉,价值不菲。
  少年人自幼学医,宽厚仁爱,周身自有一股亲和的善意,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一看见他,沈柏却只想挖个地洞赶紧躲起来。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太医院院首苏元化的次子苏杞。
  苏家是医学世家,上一世苏杞十五岁以后便一直在外面四处游历,很少在京中露面,恒德帝病重时,苏元化因为救治不力被问斩,苏家一家也受到牵连,苏杞因为远游在外反倒逃过一劫,后来赵彻继位,苏杞回京为父鸣冤,赵彻做主为苏家洗清了冤屈,苏杞以苏家遗孤的身份进入太医院,很快凭借高超的医术成为昭陵史上最年轻的太医院院首,深得赵彻信任。
  沈柏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这里遇到苏杞。
  今年恒德帝过五十大寿,苏元化必然会写信让苏杞回京,这会儿她以女儿身见了苏杞,回京以后再碰到不久露馅儿了?
  沈柏脑子转了好几个弯儿,苏杞也走到床边坐下,他放下药箱,拿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帕子对沈柏说:“烦劳姑娘把手给我一下。”
  沈柏认命的把手伸出来,苏杞把帕子覆在沈柏手腕上,然后才握住她的手帮她诊脉。
  许是已经游历了几年,苏杞身上有着一般少年人没有的沉稳冷静,如山间缓缓流淌的细流,虽无波涛汹涌,却胜在源远流长,细水长流。
  他专注的观察沈柏的脉象,半晌沉吟道:“姑娘脉象浮躁,身上多有受伤,又正值葵水期间,体内寒气很重,只怕痛苦难熬,之前虽有良医入药调理,但姑娘似乎并未谨遵医嘱,还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苏杞看得很准,后面的话略带几分责备。
  为医者,最忌讳的讳疾忌医、罔顾医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
  沈柏占了两样,苏杞说她也是正常的。
  致命的把柄已经落在苏杞手里了,沈柏不敢惹苏杞不快,态度极好的认错:“大夫说的是,我知错了,大夫说的话我一定好好听,绝不违逆!”
  苏杞只当她是知道痛了,收回手把帕子叠好放进怀里,淡淡的说:“之前给你看病的大夫医术很好,开的方子也都以滋补润养为主,很适合你,不过你体内寒气又加重了许多,我会在之前方子的基础上再加两味药,这几日你先喝着,等这次葵水结束,再按照以前的方子继续调养便是。”
  张太医和苏元化在太医院共事多年,两人诊断开药的思路都差不多,苏杞也算是和他们一脉相承,自然不会觉得张太医开的方子有什么问题。
  沈柏对苏杞的医术没有任何怀疑,压下心头的疑虑对苏杞说:“我的身子可以慢慢养,我大哥的眼睛被歹人所害看不见了,还请大夫赶紧帮他看看。”
  苏杞坐到桌边写方子,闻声诧异的看了顾恒舟一眼:“我方才见这位郎君行动很是自如,还以为他已经患有多年眼疾,原来竟是这几日才伤的吗?”
  沈柏连连点头:“就是这几日才伤的,我兄弟二人是走镖的,前些时日接了单大买卖,本是要去恒阳送货的,没想到路上遇了山匪,被打落江中,与镖局的人失散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沿江来找我们。”
  沈柏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只隐瞒了两人的身份,毕竟顾恒舟身上有伤,而且一看就是会武功的,说是做生意的商客河铎也不一定会相信。
  苏杞拿起方子吹干墨迹,河铎接过沈柏的话热切的说:“水位上涨,月湾通往外面的路被封了,昨日洪水虽然退了,但路上全是厚厚的淤泥,还要过几日才能清理出来,到时我去帮你们打探一下。”
  沈柏说:“那就实在太麻烦河铎大哥了。”
  河铎很热情好客,满不在乎的摇摇头:“不必道谢,你这位大哥帮我劈了一屋子的柴,还打了很多猎物回来,应该是我不好意思。”
  两人说着话,方子上的墨迹已经干了,苏杞把方子交给河铎,让顾恒舟在桌边坐下,沈柏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苏杞解开顾恒舟眼睛上的布条。
  河铎用草药帮顾恒舟敷过眼睛,但顾恒舟的眼皮浮肿得厉害,皮肤像被火燎过一样,上面起了一层水泡,有些地方破了皮,已经开始溃脓。
  沈柏看得心头一痛,没想到顾恒舟竟然伤成这样,而且还能忍着像没事人一样不吭声。
  苏杞仔细查看了一番,表情不像替沈柏诊治的时候那么轻松,沈柏忍不住问:“怎么样,能治好吗?”
  苏杞如实道:“现在还不好说,他应该是中了火毒,这种毒有较强的腐蚀性,我不确定他眼底进了多少毒。”
  沈柏继续追问:“那都需要什么药材,好找吗?不好找的话我可以帮忙想办法。”
  顾恒舟的眼睛是最重要的,如有必要,她会尽快找到赵彻,求赵彻写信回昭陵,把苏杞需要的药材都找来。
  苏杞摇头:“我要先处理了眼睛外面的伤才能确定需要什么药材。”
  苏杞带顾恒舟去了旁边房间,让河铎准备热水,洗了手以后拿出一个针包,用银针把顾恒舟眼皮上的水泡全部挑破,然后用自己特制的药粉洒上重新缠上布条。
  眼睛很脆弱,苏杞施针的时候特别小心,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
  沈柏除了撞了下脑袋,胳膊也被划了两下,不过伤都不怎么重,担心着顾恒舟,实在躺不住了,便让小灵帮自己找了一套干净衣服换上,起床准备饭菜。
  河铎一个人带着孩子,吃的并不精致,沈柏存着讨好苏杞的心思,特意做了几道自己的拿手好菜。
  说是她的拿手菜,其实是她上一世偷偷观察,见顾恒舟喜欢吃,心情不好的时候,想顾恒舟的时候,就自己下厨做一做,久而久之这几道菜竟是做得比追鹤楼的厨子还好了。
  帮顾恒舟上好药,苏杞擦着汗从屋里出来,脸上浮起倦色,厨房却飘来馥郁的香气,循着味儿走过去,沈柏正在用勺子试汤,见到他立刻露出大大的笑脸:“饭菜马上就好,劳驾大夫你稍微等一下。”
  河铎把药抓回来熬着,沈柏没来得及喝,小腹还隐隐作痛,她的脸色没有恢复,苍白得很,透着虚弱,却还强撑着起来做饭,分明是在乎惨了那个人。
  苏杞心头微动,忍不住问:“如果我说那位郎君的眼睛治不了,得用旁人的眼睛去换,你打算怎么做?”
  这世上深陷情爱无法自拔的男女很多,苏杞一路游历也见过不少,他本来以为沈柏会说把自己的眼睛给顾恒舟,亦或者会不离不弃照料顾恒舟一辈子,结果出乎他意料的是,沈柏放下勺子,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冷笑,一字一句的说:“那我就找一双最好的眼睛挖下来换给他呀。”
  她穿着一件海棠色绣芙蓉短衣搭着同色长裙,一头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侧,年岁不大,身量娇小,笑起来时有种天真烂漫的懵懂无辜,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端感觉后脊发凉。
  她不是在开玩笑,如果顾恒舟需要换眼镜,她一定会挖一双好看的眼睛来给他换上。
  苏杞微微皱眉,不赞同的问:“若你这么做了,我不愿意帮他换眼呢?”
  他是医者仁心,不能接受沈柏这种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去伤害别人的做法。
  沈柏眉眼弯弯,笑得意味深长:“大夫想听我回答什么?”
  第72章 你要什么名分?
  苏杞被沈柏问住了,表情有些怔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人。
  沈柏不动声色的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位苏大夫看着像是为情所困呐。
  上一世他为苏家翻案以后,也算是京中难得的青年才俊,却也一直没有娶妻成家,莫不是在外游历的时候已经有了心上人?
  苏杞离家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叫王虎的小厮,两人没有乘马车,直接从镇上和河铎走路来的,洪水刚退,路上淤泥很深,两人身上沾染了不少泥污。
  沈柏早就烧了一大锅热水,先让那小厮伺候苏杞去沐浴更衣,自己走到院子外面跟河铎说话:“河铎大哥,你之前说这位大夫在镇上很有名气,这边洪水刚退,路上还有很深的淤泥,你许了他们多少诊金才让他们这么爽快地跟着来的?”
  沈柏压低声音问,表情有些抠抠搜搜,像是在为了诊金发愁,河铎也是被她提醒才意识到诊金的问题,回想了一下一拍脑门说:“对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大夫说诊金呢。”
  河铎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莹润通透的祖母绿同心玉佩递给沈柏:“昨晚姑娘痛得厉害,今日天还没亮你大哥就拿了这块玉佩给我,让我去镇上请大夫,姑娘既然醒了,就自己与大夫谈诊金吧。”
  这玉佩是顾恒舟一直贴身佩戴的,是国公夫人唯一留下来的遗物,上一世沈柏在顾恒舟身上见过很多次,没想到顾恒舟竟然舍得用这玉佩为她请大夫看病。
  心底微暖,眸子忍不住染上笑意,沈柏接过玉佩收好,继续杠杠的话题:“连诊金都没谈,那河铎大哥到底说了什么打动的这位大夫?”
  河铎挠挠脑袋,茫然的说:“我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如实说这次洪水我在恒襄江边救了一对兄妹,姑娘体寒严重,来了葵水疼痛难忍,这位大夫一听就随我过来了。”
  沈柏狐疑的追问:“那他有说其他的吗?”
  村子里生活简单,河铎没有在意那么多细节,想得脑袋都大了,但见沈柏神情严肃,还是把之前发生的事仔仔细细想了一遍,然后说:“对了,我对大夫说你们是刚从暮祀城中过来的。”
  苏家不缺钱,但苏杞游历在外,必然是要收诊金的,河铎没亮顾恒舟给的玉佩,只说他们是暮祀城中过来的,苏杞就这么爽快地过来看诊,难道是想打探暮祀城中的情况?
  心思百转千回,沈柏面上分毫不显,等苏杞换好衣服出来,把饭菜盛上桌,然后以顾恒舟眼睛看不见为由,单独盛了一份饭菜进屋喂顾恒舟吃。
  眼睛上的伤重新包扎,蒙眼的布条被厚厚的纱布取代,洒上药粉以后却有黑红的血浸染出来,顾恒舟安安静静坐在屋里,听到有人进屋的脚步声瞬间绷紧身体。
  沈柏立刻开口:“顾兄,是我。”
  顾恒舟微微放松了些,垂在膝上的手却还是紧握成拳,冷冰冰硬邦邦的问:“谁让你下床的?”
  都这样的,还这么凶。
  沈柏腹诽,用脚勾了个凳子到床边,把饭菜放到上面,自己则坐到顾恒舟身边,轻松的说:“喝了药我已经不疼了。”
  顾恒舟现在已经不相信沈柏说不疼了,正要把人轰走,沈柏喂了一勺汤到顾恒舟面前:“顾兄,啊~”
  这语气跟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顾恒舟薄唇抿成一条线,表情冷沉很是不悦,沈柏一点也不害怕,懒洋洋的说:“顾兄,你要是再不张嘴,我就要用之前在暮祀城中给你喂药的法子让你吃东西啦。”
  顾恒舟自记事起就没让人喂过饭,哪肯让沈柏喂饭,冷声要求:“我自己吃。”
  沈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劝说:“顾兄,没有人是铁打的,能示弱的时候就不要强撑,接受别人的善意也是一种美德。”
  顾恒舟不觉得自己现在需要示弱,皱着眉想反驳,肩上一重,而后温热的呼吸扑进,柔软的唇猝不及防的压下,然后是熬得鲜嫩浓香的鸡汤。
  汤很好喝,喉结本能的滚动两下,直接咽下。
  沈柏没有久留,在他咽下那口汤以后立刻撤离。
  舌尖还残留着鸡汤的鲜香,唇上柔软的触感也未曾消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顾恒舟脸上浮起薄怒,耳廓微烫,沉沉的喊:“沈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