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路两万里_分卷阅读_17
  桃李:“……”
  不过到现在, 她总算明白了个大概, 也知道了自己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李家三女流司应该是性别认同障碍,虽然拥有男孩子的身体,心里却觉得自己是女孩子。在正式做女孩子之前, 可能交往过女友,和人家连小孩子都搞出来了,却突然决定分手,与孩子他妈做回好姐妹,乃么孩子他妈一怒之下,立刻宣布和他绝交,小孩子也藏起来不给他看了。
  桃李之前觉得李家四兄妹的名字够个性,他们的妈妈大白天的招那些奇怪朋友来家里喝酒都已经非常奇怪了,现在想想,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天真太nave了,这家人说话做事,你根本无法用世俗眼光去衡量,在别人听起来不可思议甚至有些魔幻的事情,对他们家来说都是真实且普通不过的日常。
  家宴结束,舞蹈家问几个孩子:“我还有个约会,要去朋友酒吧碰个头,你们谁有空送我和爸爸过去一趟?”
  雕塑家大哥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妈咪的话,反正只管低头在纸上涂画,为刚才的美人鱼润色;宇宙则在纠缠李上言:“少爷,等我菲律宾做好志愿者回来,你资助我去上海买一套房子吧,我想买在新天地那个地方。读大学的时候,我就经常和同学去那里玩。我感觉在整个中国,也只有上海的精致才适合我。”
  桃李歪着头,津津有味地听着这小姑娘和李上言说话。
  这小姑娘的性格非一般的个性,非一般的自我,叫人家给自己上海买套房子,跟自己小时候缠着爸爸给买根冰棍一样,但人家的口气听上去,明显比自己求爸爸买冰棍要轻松多了,自己那时候只有考试考第一,而爸爸又正高兴的时候,才有勇气开这个口。
  而更奇怪的是李上言,竟然也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是新天地?”
  小姑娘说:“那可是上海新天地哎,你知道,我其实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但就是想要征服一下。”
  亲戚家的年轻女孩也坐在边上,这时凑过来,轻声问:“少爷,你明天去哪里?我没事,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流司看亲爱的舞蹈家妈妈还站着,等人家开车送自己,可惜大家都没反应,就和她的雕塑家大哥说:“接下来是我冥想的时间,andrew你去。”
  舞蹈家却像是没听见流司的话似的,将眼光对准家中次男:“少爷,你去把车子开出来。”
  李上言想了一想,推开手边啤酒杯,默默起身。
  桃李伸手,一把将他拉住,同舞蹈家道:“阿姨,他刚刚喝酒了,您怎么可以叫他开车?”
  李上言说:“两杯啤酒而已。”
  桃李拉住他不放:“不行,会出事的。”
  舞蹈家的性格同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情绪化,开心时,那股堪比冒纳罗亚火山喷发一般的热情能把你给烧着,一不小心就把你给融化了,但不开心时也能做到一秒内翻脸不认人,闻言脸一拉,很不高兴地反问客人桃李:“那你说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你送我吗!”
  为了家宴,舞蹈家重新换了一身行头,下午宴客时是仙气飘飘的沙漠长裙,现在则换了刺绣薄纱上衣,下面搭一件长过脚踝的牛仔长裙。刺绣上衣的薄纱面料胸怀袒露,暴露在外的大面积的皮肤衬得她整个人闪闪发亮,美翻全场。
  美丽的舞蹈家圆睁杏眼,如女王般居高临下地质问客人桃李的时候,一脸的理所当然,一脸的天经地义。性感霸气和天真到她这份上,桃李都不好意思生气,心里不禁想,假如自己是男人,别说被她质问,就算被她抽几个耳光,估计都很乐意吧。
  本本族桃李在画家村迷路,绕来绕去转圈子被舞蹈家抱怨和训斥的时候,心里又想,今天到底是个什么魔幻日子啊,早上还在东京,开开心心和安妮商量着爬长城的路线,结果一转眼,就在大晚上开着车子满通州的乱转,就因为男同事,李仁兄他妈要去酒吧与友人碰个面。
  晚上十点多,桃李开车从酒吧独自返回,房间里的灯亮着,亲戚女孩还没睡。
  李家四合院的房间不少,奈何人口更多,四兄妹外加三个客人,另带一个保姆大姐。房间不够分配,亲戚女孩本来和宇宙挤一个房间,两个人晚上不知道为何吵架了,差点打起来,被拉开后,女孩撂下几句狠话,抱着枕头被子跑来和桃李住。
  叫桃李来看,这亲戚女孩也绝不是凡品。
  桃李洗好澡,回房间吹头发,女孩还没睡,被子拉在下巴这里,眼睛一直盯着她看,目光隐有探究之意。
  桃李看她样子就知道她这么晚不睡必定是为了等自己,却故意不说话,就等她开口。
  果然,半响,女孩子忍不住了,幽幽问道:“哎,你是少爷在日本认识的朋友吗?”
  桃李说道:“我们只是同事来着,我白天跟阿婆说话的时候,你不是也在一旁吗?我是被女同事放鸽子,人生地不熟,暂时跟过来而已,明后天就走了。”
  女孩子摇头:“我不信,如果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才不会轻易带人回来呢。”
  桃李不禁笑了出来。白天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女孩看李上言的眼光和说话的态度就有非同寻常,果然,亲戚是假,爱慕者才是真。突然想要坏心眼地捉弄一下她,遂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说:“真想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吗?想知道的话,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行。”
  “好的,有什么问题你说。”女孩面色明显紧张起来,掀开被子,从床上一下爬坐起来,可能在心里已经认定她和李上言必然是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了,眼神就带了明显的戒备与敌意,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桃李。
  “你们为什么都叫他少爷呀?”
  女孩还以为桃李要问什么问题呢,闻言“嗤”的一下,语带讥诮道:“因为他就是少爷呀,从小李奶奶和家里人都这样叫他,我怎么知道呢!”
  “好吧好吧。”桃李说,“你跟他很早就认识了吗?”
  “当然啦!我们两家是世交来着。我爸妈车祸过世后,阿姨就把我接到家里来了,这里也算是我的家。”
  “这样啊。”桃李很抱歉地捉住她的双手,用力握一了握,同时问出藏在心中已久的疑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抛弃足球,去公司做了上班族?”
  “因为他的腿受伤了呀!”说到这里,女孩目光黯然,叹了口气之后,才道,“他以前踢花式足球,才十几岁时,在他那个圈子里就已经小有名气了,经常会去国外参加比赛什么的。你都和他这么熟了,他都没有告诉过你吗?”
  说到这里,女孩开始相信桃李说的话了,眼前这上海女孩和少爷也许仅仅只是同事关系。
  “没有呀,他从来没有提起过。”桃李继续问,“不过后来为什么又放弃了呢?”
  女孩说:“他有一次在比赛时,因为对手的暴力犯规受了伤,是肌腱断裂,不过这些对他们这些踢球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伤,而且程度也不是特别严重,但他在还没完全养好的时候就去参加比赛,导致后来伤势反复发作,始终养不好,再后来发展到伤痛难忍,无法再去做专业选手,不得已才退出这一行的。”
  桃李默默点头,心想原来如此。
  “不过好在那时候他踢球和读书两不耽误,球没办法再踢了,却还有退路可走。因为不想让阿姨担心,他用了一个学期就名列前茅,后来跳级,再后来顺利考上顶尖大学。我爸妈没出车祸时就经常说,在多子女的家庭,一堆兄弟姐妹里面,一般都是老二最聪明。”
  桃李本来面色颇有些严肃地听着,却又被她最后那句话给逗笑了,也说:“我之前在书上也看到过很多类似的话,在很多家庭中,先出生的老大总是毫不费力地就能得到全家人的关注,而老二却需要很努力才能获得存在感。”
  说到这里,两个女孩子同时叹了一口气,然后相视,微微苦笑了一笑。
  笑完,桃李却又生出一个新的疑问来:“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什么怎样做?”
  “知道自己腿伤还没有痊愈,为什么还要去参加比赛呢?要多重要的比赛,才能让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女孩张了张口,不知道想到什么,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下,只道:“他其实很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提足球两个字,如果被他知道我又说他从前的那些事情,肯定会不理我的。”
  桃李好奇心强,哪忍得了,忙向她作保证:“放心吧,我嘴巴很牢的,也很能保守秘密的。”
  “真的吗?牢到什么程度?”
  桃李眨眨眼睛:“牢到我喜欢一个人,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女孩被她的话逗笑,“噗”的一乐。
  话讲了半天,两个女孩子之间已亲近不少,女孩对桃李的态度也改变了很多,仔细看桃李的眼神,半天,应该是相信了她,再次叹气,说:“因为那一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阿姨和叔叔被朋友骗光了钱,andrew要去美国读书,宇宙生了很重的病,差点死掉,大人为了在医院看护她,很长时间都无法出去工作。那一年,家里的日子无比的难,只有少爷不停出去比赛,才会有收入,也才能赢得奖金帮助家里渡过难关。”
  第31章
  凌晨两点钟, 喝得烂醉的艺术家老两口被朋友送回家。
  桃李正睡着呢,被外面院子里嘻嘻哈哈的笑声惊醒,迷迷瞪瞪的爬起来, 隔着玻璃窗户往外看。
  院子里是舞蹈家,她头上戴着五颜六色的花环, 身穿亮闪闪的吊穗草裙在跳夏威夷风情的草裙舞, 尽管烂醉, 说话声儿都不对了,圈儿却转的流畅优美,一圈又一圈, 半天不停歇。
  她的鼓手老公在一边用力鼓掌, 大声赞美:“美,美极了!漂亮,真漂亮!”
  艺术家老两口在院子里跳舞喧闹, 宇宙嫌吵,因为她隔日要出发去菲律宾, 就隔着房间窗户喊他们早点回屋睡觉, 不要吵。
  舞蹈家被打扰到,很不高兴, 扯着裙边,高声反驳:“夏天的凌晨两点等于冬天下午五点, 这个时间怎么睡得着!”
  草裙舞的圈儿转了两个小时,舞蹈家终于转不动了, 在约莫相当于冬天下午七点这个样子, 和鼓手老公互相搀扶着,跑回房间睡觉去了。
  次日早上六点半,李家三女流司从屋子里出来, 脸不洗牙不刷,手拎一把二胡,坐到大门的门槛上拉小曲儿,小曲儿一早上拉了十来支,一支比一支伤感。
  他们家的保姆大姐也一大早就起来了,先进厨房为自己泡上一杯枸杞人参茶,品上几口,然后抄一把扫帚去院子里开工,干活的时候嘴巴也闲不住,流行歌儿唱了一首又一首。
  外面流司拉《二泉映月》,这大姐唱蓝蓝的夜蓝蓝的梦,流司门外拉《空山鸟语》,她在院内唱真的好想你。流司有心事,被自己的二胡曲子给感动的不得了,一边拉来一边伤心哽咽,不知不觉,涕泪如泉流。那情形,凄凄惨惨戚戚,怎一个愁字了得?等他二胡终于拉完,收了泪,保姆大姐这边,九妹和甜蜜蜜也已唱了几个来回。
  流司二胡拉了好半天,看看天色已不早,擦干眼泪,转身入内。她刚回屋,她的雕塑家大哥这时出来活动了,先是从屋子里拎出两只白色人头像出来,摆在院子里欣赏片刻,不满意,重新拎回屋,再下一秒,只听乒乓两声,想来人头应该是碎了满地。
  桃李昨夜没睡好,早上又被早早吵醒,爬起来,收拾好,自己跑去厨房吃早饭。阿婆昨天告诉她了,他们家人口太多,作息时间又不同,早饭只能是自助餐。
  厨房在院落的东南角,看外观,还以为厨房内铁定是柴火土灶,跑进去一看,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前卫,装修走的是欧式极简风格,厨房中间还有个黑白色的漂亮中岛台。
  桃李进去的时候,中岛台的高脚凳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是李上言,保姆大姐院子里打扫好,现在开始给少爷汇报工作,少爷面前摊着的,是一堆账单和发*票。
  桃李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道了一声早上好,不想打断保姆大姐的汇报工作,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柠檬水,再去旁边拿吐司面包,正往吐司上涂抹果酱,他们家四小姐宇宙也进来了。
  宇宙进来后径直去开冰箱,挑挑拣拣,从中取出一堆食材。
  保姆大姐一看,吓得汇报也忘了,紧张问:“你要干哈呀宇宙?”
  宇宙学她东北口音:“还能干哈呀,我给我们少爷做早饭呀。”把一个胖鱼头丢进平底锅内,点火开烧。
  大姐问:“鱼头你干煎呀宇宙?”
  “对啊,天天听你抱怨来不及做菜做饭,怎么会来不及呢?我感觉做菜其实很简单的嘛。少爷,你等着,我去菲律宾前一定要给你做一顿健康早餐,好让你感受一下妹妹对你的爱。”
  大姐嫌弃地打断她:“啥也不放,腥的要死,谁一大早要吃干煎鱼头?开什么玩笑!走走走!假大厨下场,我的鸡鸭鱼肉瓜果蔬菜都要被你吓哭!”
  大姐把宇宙赶走,回头和李上言继续刚才被中断的汇报:“……我倒是无所谓,已经习惯了,几个月我也等得起,反正有你在,我是不担心的。”
  李上言说:“好的知道了,以后有事情你直接打电话给我。”
  大姐叹气:“家里一件件事情那么多,我总不能有点事情就往日本挂国际电话呀,再说了,知道你八月份就放假回来,我也用不着催呀。不单单是工资、账单、借款这些,还有房租也是,上一季度迟了几天,房东天天跑来我们家催讨。你看,这个家里,流司精神最近有点不太正常,天天一早就坐门口哭;安德鲁和宇宙又着三不着两,他俩讲的话,十句里面有八句我听不懂,最烦人;去找阿姨么,她反正就这一句:‘少爷很快就回来了,他回来会处理的。’但是人家房东又不管这些,不付就违约,违约就要交罚款。最后没办法,还是我拿自己割双眼皮的钱代垫的……”
  桃李一口柠檬水从鼻子里呛出来,赶忙伸手捏住,忍住咳嗽,狼狈地四处去找纸巾。
  李上言对这些事情大约是习以为常,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继续喝自己的咖啡,不过是抬眼朝她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桃李察觉,忙端上自己的柠檬水,拿上涂好果酱的面包跑去院子里,眺望远处的青山长城去了。
  桃李一走开,大姐继续对李上言打小报告,说女主人的坏话:“……最近天天都是这样,阿姨她这些年不知道是怎么了,脑子糊涂了。交的朋友一批不如一批,以前那些朋友多好啊,别说房租了,连买衣服买酒买菜的钱都帮忙付!现在这些,白吃白喝不算,还要管她借钱呢!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你不能留钱给她,她账单和房租拖着不还,却一次次把钱借给这些乞丐朋友们!她的这些乞丐朋友每天一拨接一拨的跑来,从早到晚又是喝又是吃,我也就算了,做事情有工资拿的,但是李奶奶这么大年纪,又是来做客的,她有时看我忙不过来,也帮着我一起跑前跑后的忙,虽然说人家以前在咱们家里工作过,但人早就不做了对不对?又不发人工资,对不对?算什么事呀?叫我都看不下去!”
  李上言清了下嗓子,打断她说:“好的,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跟她说。”
  大门口有人敲门,是舞蹈家的几个艺术家朋友上门喝酒来了。
  李上言蹙眉,放下他的咖啡杯,喊一声:“宇宙!”
  宇宙正在院子里同朋友打电话道别,闻言挂断电话,跑到大门口去,门开小小一条缝,人站在中间,一条手臂横在门上,说:“今天家里不方便,回去吧。”
  艺术家朋友们问:“那什么时候方便?”
  “什么时候都不方便。”
  艺术家朋友们听她口气,齐齐伸头朝院内张望:“有没有搞错?”
  “没有搞错。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不可能吧。”
  “实在没事干,回头家里找个破碗,坐到路口玩儿去,到晚上,肯定有收获。”言罢,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宇宙刚把艺术家朋友们赶走,亲戚女孩找到厨房来,问李上言:“少爷你今天出去吗?”
  李上言终于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昨天我好像告诉过你了,今天哪里都不去。”顿了顿,蹙着眉头问她,“你暑期天天呆在家里,都不用去实习吗,一点准备都没有,明年怎么找工作?”
  感情还是个在校大学生。
  流司二胡拉好,回去画了个妆,早饭都不吃,就出门去,人是演话剧的。到门口,又退回来,到厨房塞给李上言两张招待券:“andrew下周的雕塑展,你带你朋友一起过去看看。”
  他面露不解:“什么雕塑展?andrew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