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说话那几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把头埋得更低了。
  昂贵的皮鞋踏在地上，他站起身，绕过刚刚说话那几位：“在座的，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吧，知道三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吧？”段绪指了指脚下这片土地：“当时，我记得清清楚楚，也是在这个会议室里，同样的座次，同样是股东大会，段天城把我领到这，力排众议，要把实际控制权交给我。对么？”
  几个人听言，全都僵直了脊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段绪的话，一瞬间把他们拉回了恒越最黑暗的那段时光，让他们每一个人如坠冰窟。
  段绪是老爷子的私生子，十七岁才回到段家。这几年什么混事儿都做过，简直是个拿不上台面的混小子。段天城说要让他继承家产的时候，一屋子人，就没有一个同意的。
  然而——老爷子还是努力，把控制权交到了他手上。
  短短三年，段家大少爷疯了，二少爷死了，一屋子老臣，有意见的全都被踢了出去。
  就剩他们几个人，因为对段家忠心耿耿，如今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
  令人胆寒。
  “当年段家内斗，斗成了什么样子，你们比谁都清楚。如果说抱错的事情——我是段天城的私生子，比抱错的丑闻好听到哪去了？”段绪伸手，拍上最一开始说话的那位老股东的肩膀：“你是鸵鸟么？你把头埋进沙子里，看不见、听不见，丑闻就不存在了？”
  老股东吓得指尖哆嗦：“段总，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最好。”段绪直起身子，回到自己的位置：“段家内斗，那么乱的三年，都没对恒越的资产产生任何影响。程萝一个小丫头，能影响什么？”
  底下传来寥寥的声音：“是……”
  “企业还需要经营，不能总守着舆论过日子。”
  “程小姐挺好的。”
  “其他的事儿段总决定就行，不用上会了。”
  段绪在自己位置坐下，眸子冷了冷：“谁再废话，我把会议纪律大写加粗刻他脑门上。”
  顿时，会议室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大写加粗刻脑门上，字面意思，段绪可完全做得出来。
  段绪清了清嗓子：“还有别的事儿么？没事儿散会。”
  一屋子，一分钟之内灰溜溜全跑出去了，一秒钟都不愿意在会议室多呆。
  创管论坛年会当天，段绪到程萝的新家接她。
  她提着薰衣草色的裙摆，精心打扮过，盘了头发，娇俏得像个小花仙子。他柔了眼角，下车替她开门。
  她稍稍将裙摆提高，露出一段纤细的脚踝和白皙的脚背。他眸子暗了暗，想起那天在诺西亚岛登船时，她赤足走在游艇上的样子。
  好巧，第一次跟她打交道，也是去参加一场宴会。她坐在后座上大大方方换衣服，还吩咐他“不该看的别瞎看”。
  他轻笑：“非穿这么长的裙子么？鞋跟那么高，崴了脚怎么办？”
  “放心吧，我习惯了。”程萝坐进车里，眼睛亮亮的：“不穿好看点，多给段总丢脸啊。天知道段总怎么搞定公司的那些老顽固，带我来参加的。”
  段绪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财经杂志都把我们林家黑成什么样了，我能不知道嘛？”她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们集团里那些老顽固，估计跟林氏的差不多，大道理讲得一套一套的，只看杂志不看微博，当然会这么说。”
  段绪扬起唇角，发动车子。
  ——她也知道替他着想了。
  创管论坛，段绪和林瑞阳都是作为40岁以下的“青年领袖”参会，坐的位置也比较近。林瑞阳到得比较早，已经加入“红毯合影”行列了。程萝看了看那边，中老年企业家头发都是假的，自然不太愿意对着镜头摆造型。只有二三十岁的富二代们愿意在那里崭露头角。
  段绪领着程萝过去跟林瑞阳打招呼，程萝提着裙摆走得美艳绝伦，很多人的镜头还没等她走到拍照区，就已经追了过去。
  在场很多富家千金都精心打扮过。无奈先天条件缺乏，加上厚重的妆感，美感也相当缺乏。
  只有程萝，脸上妆效淡淡，一双大眼睛亮而有神，真不愧是娱乐圈出来的女神——可人家偏偏又不是演员，而是个运筹帷幄的制片人。怎么能不叫人嫉妒？
  闪光灯哗哗的给，一对俊男靓女，一定能点亮更多话题度。
  合影留念后，段绪、程萝跟林瑞阳退到一旁寒暄。
  林瑞阳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夸赞道：“小萝，衣服选得不错，你比芮姨年轻的时候还漂亮。等回去我得找他们多要点照片给咱爸看。咱爸一定高兴坏了。”
  程萝脸上一直挂着标志性的笑容，说了句：“谢谢哥。”
  段绪只想跟程萝说话，懒得理林瑞阳，遂问他：“发言稿准备好了吗？还在这家长里短。”
  林瑞阳看出他的小心思，却偏偏不走，只说：“手底下人早给写好了。这种场合，还用得着亲自动脑？”
  程萝没听出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有什么问题，只是睁大了眼睛问：“哥，一会儿你还有讲话啊？”
  她过去也经常看这种年会，知道能上去讲话的，都是很受业界认可的人。
  “嗯，”林瑞阳自谦地说：“不长，就一小段。”
  程萝点点头，问段绪：“那你呢？”
  “我？”段绪挑挑眉，风轻云淡地说：“我可不像大舅哥，对推动社会进步和解决社会问题起到关键性作用。是吧，大舅哥？”
  也许是在《金牌制片》节目组门外那次偶遇，让林瑞阳非常不喜欢“大舅哥”这个称呼。他回敬道：“若论推动社会进步，解决社会问题，段总起的作用肯定比我大。就是段总人缘不好，没人请。”
  段绪黑了脸，刚要吐槽回去，就听到不远处一个女声传来：“呦，大家都在啊？”
  程萝转过头，见韦潇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林瑞阳跟韦潇见过几面，上前跟她握了握手：“韦小姐。”
  “林总，段总，好久不见啊。”韦潇两步走到程萝身旁，笑着说：“程小姐，久仰，真人比直播间还漂亮。”
  先前因为《风尚》的事儿，程萝跟她的助理已经提前撕了一个回合，这次见面，明显“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程萝也笑道：“漂不漂亮也没多大用处，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韦潇的小心思一下被程萝戳破，笑容顿时一僵。
  段绪跟林瑞阳很默契地保持沉默，默默看着程萝“独当一面”。
  韦潇抿了口酒，说：“那自然是了，瞧我，看见美人儿都不会说话了。我自罚一杯。刚才我从老远就看见你了，就想着照完相赶紧过来跟你打个招呼，顺便谈点事儿。”
  谈什么事儿？指定是想发起撕逼第二回合挑战了。程萝淡淡一笑，问：“怎么？”
  韦潇皮笑肉不笑地说：“《财智天下》最近想举办一期节目，探索女性富豪的日常。他们主编找到我，说希望我参加节目录制，还问我有没有其他人选可以推荐。我想着，你不是刚入选《风尚》的最具影响力女性了嘛，就跟节目组推荐了你。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参加。”
  “当然有了。”程萝点点头：“真是谢谢韦小姐了，先是把《风尚》十月刊封面人物让给我，又把《财智天下》的节目介绍给我。”
  韦潇嘴角微搐：“这——《风尚》的事儿，我还得替陶莹跟你道个歉——”
  “如果节目组联系我，我会参加的，放心吧，韦小姐。”程萝才不会给她挽回的机会，言罢，便挎上段绪的胳膊，说：“走吧，我们去候场区。”
  段绪勾了勾唇角，炫耀似的看了眼林瑞阳：“这人谁啊？还挺拿自己当回事儿。”
  林瑞阳黑了脸，默默说：“家里是做药的。”
  程萝掩面一笑：“我看，作妖还差不多。”
  韦潇站在原地，恨不得捏碎酒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小段可太逗了
  第47章 露怯
  三人渐渐走远，到僻静角落，林瑞阳接过程萝的酒杯放到一旁：“小萝，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参加《财智天下》的专访。”
  林瑞阳对她一贯宠爱，鲜少这样严肃地讲话。程萝抬起头，也认认真真问：“怎么了？”
  “上流圈子人吃人，尤其是这种财富圈，一步一个陷阱。”林瑞阳自小跟着林山河在这个圈子里打拼，对大家互相打压的手腕早已一清二楚：“咱家声誉、股价的事儿，你都不用操心，都有我跟咱爸呢。听徐森亮说，最近你还有个电影要拍？别把身体累坏了。”
  程萝闻言，点了点头：“哥，谢谢你担心我。我会保重自己的身体的。但是……”
  她望了一眼正偷偷瞟向她这边的韦潇，说：“关于咱们家抱错的事儿，流言就没停止过。如果我一直不站出来正面回应，这些宵小是不是真拿我当拿不出手的村姑了？”
  她冷冷勾起唇角：“放心吧，哥，你信我一回，我绝不给林家丢脸。”
  “小萝，我当然没那个意思。”林瑞阳有些无奈地开口解释，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不远处走来几位上了年纪的富太太。
  “程小姐，久仰久仰。”富太太们走到程萝身边，仿佛慕名而来的粉丝：“我在家看了你的节目，简直太棒了，我像回到年少时代一样，又燃起了追剧的希望。”
  “恭喜你回到生父身边。”
  “我最近常听taylor把你挂在嘴边，止不住地夸赞你，今天总算见到真人。”
  程萝很自然地走进她们的圈子，寒暄客套起来。
  林瑞阳摇摇头，偏头跟段绪说：“平时看你大舅哥长大舅哥短，叫得倒亲切。这会儿我说点什么，也不见你帮个腔。《财智天下》那帮笔杆子都什么货色，你还不清楚么？就由着她去？”
  身处这样高端的商务晚宴，段绪脸上却依旧挂着散漫的笑容，只有那双墨黑的眸子，始终紧紧跟在程萝身上。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指了指她，说：“你看她，应付那些难缠的老太太们，多得心应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段绪轻笑，伸手拍了拍林瑞阳的肩膀：“上次我带她去参加游艇发布会，视频你不可能没看过吧。她表现得那么好，像是被阿婆拉扯大的穷人家的孩子吗？我看，倒是比这一展厅的人都落落大方。”
  “所以我才更心疼她。”林瑞阳甩开他的手，嫌弃地拍了拍被他碰过的西装：“阿婆家里是什么条件，你也不是没看见。她的病，我跟我爸也都了解了。所以我才会更忍不住要想，她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跟这一屋子的人站在一个水平线上谈笑风生。”
  “大舅哥，你得相信你们林家的基因啊。也许有些东西是刻在她骨子里的。” 段绪咋舌，眼尾轻眯，睨了林瑞阳一眼：“你就缺点舍我其谁的劲头。不然林家也不会不温不火这么多年。”
  段绪这人散漫惯了，说话不中听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即使年龄相仿、双方父亲也是过命的交情，林瑞阳还是觉得跟他说不到一块，于是转身就想走。
  可这时，段绪却从身后叫住他：“林瑞阳。”
  终于是直呼其名，不是扎耳朵的“大舅哥”了，林瑞阳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此时，他的目光穿过一片觥筹交错，落在程萝身上，专注中带着几分痴迷。
  他说：“我能做的，就是无条件信任她、放任她。在我身边，她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行。”
  顿了顿，他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而一旦她有危险，才是我奋不顾身的时候。”
  林瑞阳默了一默，对林山河突然松口这桩婚事，瞬间就理解了。
  几天后，程萝接到《财智天下》电子期刊的签约邀请。她看了看，策划里，这档以“视频专访”为形式的节目一共请了四个人：她、韦潇、付一桐和周韵欣。
  付一桐家里是做电商的，近几年才扶摇直上，一飞冲天。是字面意义上的“新贵”。而周韵欣家里则是跟韦心制药齐名的康博药业，周韵欣跟韦潇也是多年的闺中密友，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这个阵营划分，可谓是相当明显了。
  签约当天，付一桐跟周韵欣都亲自到场，只有韦潇，又以“工作太忙”为由，派了她那位说谎刚刚才被当面拆穿的助理陶莹。
  《财智天下》电子期刊主编也亲自参会，把材料发给四位嘉宾：“之前《财智天下》做过类似的几期电子期刊，咱们还是以生活交流为主，本期拟定了三个主题：钻石、居家和交通。请各位简单了解一下。”
  韦潇之前参加过两次，周韵欣参加过一次，付一桐跟程萝都是新手。拿到材料以后，周韵欣不求甚解地看了看，便阖上，说：“规矩还是跟原来一样吧？”
  主编点点头，替没参加过的付一桐和程萝解释道：“内核当然是不变的。咱们四位嘉宾根据我们专访给出的主题，推荐或是展示某一件或一些作品，把自己的生活理念、生活方式以财富积累的概念进行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