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_分卷阅读_65
  右相朝他的方向看过一眼。
  宋毅略一拱手,右相点头颔首。
  两人的目光下一刻便皆移到堂上之人身上。
  大理寺卿:“堂下之人可是乱贼余孽姒晋?”
  苏倾伏地叩首:“大人,草民冤枉。”
  声音不复记忆中的清润,带了丝疲惫的嘶哑,却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宋毅这般看着她的侧颜,眸光深了几分。
  大理寺卿道:“何来冤枉?难道你并非那昔日凉州福王嫡子姒晋?”
  “大人明察,草民并非姒晋。”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血书,双手举过:“草民姓苏名青,是无辜被叛贼挟裹的普通百姓,被以贼首之污名入狱,着属冤枉。草民谨以血书,以此明志,望大人过目。”
  有衙役几步上前接过血书,然后呈递上座几位官老爷。
  血书于案上展开。半丈宽的白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血书,字字泣血,句句含怨,令人动容。
  大理寺卿道:“堂下之人,你说你非姒晋,而是江夏城南麓书院山下常居的普通百姓苏青,可有人证?”
  苏倾默了会,道:“有。南麓书院的夫子学子皆可证明。”
  话音刚落,苏倾明显刚到落到身上的一道光陡然锐利。却也稍纵即逝。
  宋毅垂眸捏着眉心掩住眸底戾色。
  他突然想到,之前他接到的密信中提到,这三年来那叫沈子期的男人,与她过往甚密。
  不,是魏期。
  之后大理寺卿又问了若干问题,苏倾皆按照之前那狱卒所教授的般一一答复。
  又有当时收监的官员呈上物证,是些能证明苏倾身份的户籍等物。如此连番操作下来,苏倾这一被席卷至此桩叛乱案的无辜百姓身份就愈发清晰明朗起来,剩下的便是人证了。
  大理寺卿暗下松口气。今日过堂这连番操作也算是几乎毫无破绽,只待江夏城的人证过来,那堂下之人便应该能脱身了。如此,他倒也成功完成宋大人交待的任务。
  三位负责官员略一商量,便且定下将那堂下之人暂收押大理寺狱,待几日后南麓书院的人证至此,届时二次提审再下最终定论。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退堂。”
  待堂内的众官员散去时,右相迅速的与宋毅交换了隐晦的眼神。见宋毅淡笑的颔首示意,右相自然认为一切妥当,便也安心的转身离去。
  待众官员散尽,宋毅刹那收尽了面上笑意,神色陡然沉如寒冰。
  “卫寺卿!”
  大理寺卿卫平赶忙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苏倾人何在?”
  “被暂押大理寺狱。”
  下意识回答完后,卫平不免有些诧异,苏青一案应该快要了结,宋大人这般特意提及可是又出了何变故?
  未等他理出头绪,便听得对方沉声令道:“提人到刑室。本官,要亲自提审。”
  卫平目瞪口呆。
  苏倾刚回到了地牢监舍,没等她坐下歇息片刻,刚被阖上锁的两道铁栅栏又相继被人从外头打开。紧接着闯入两个凶神恶煞的狱卒,不由分说的拽着她的胳膊就拖了出来。
  苏倾心中一惊,尚来不及待她出口相问,那两狱卒就下了她脖上的木枷,接着又拿钥匙打开了她手脚镣铐。
  没了枷锁在身,她觉得身上陡然一轻。
  可没等她松口气,其中一狱卒却不知从何处抽了条黑布出来,下一刻便在她警惕又惊慌的目光中,将那条黑布蒙上了她的双眼。两端牢牢系在脑后。
  “你们究竟想要作何?”
  两狱卒押着她的肩,推搡着就往前走,嘴里喝叱一声:“少废话。走!”
  苏倾按捺住心慌,强自镇定的由身后人推搡着朝着某个方向走。
  眼前的黑布并非完全不透光。透过黑朦胧的布,她能勉强看到几丝模糊的光,最强烈的莫过于狱墙上的高高悬着的挂灯,烛火一跳一跳的,幢幢犹如鬼火。
  走过长长的甬道,又转过数个狱墙拐角,在一个类似于暗室之处,苏倾感到身后两狱卒脚步顿了下,喉咙里隐约要发出个声音却刹那间咽了下。就仿佛被人制止了般。
  紧接着推搡的力道又传来,苏倾便抬脚进了这貌似暗室的地方。
  在略高的,疑似十字架的面前停住。
  苏倾所料不差。
  下一刻她的双臂便被人给分别绑在了架子上。
  “你们是谁?绑我过来做什么?”
  没有人答话。
  片刻后,捆绑她的两个狱卒就窸窣的退了出去。
  室内刹那间鸦雀无声。
  一片昏暗中,苏倾透过眼前的黑布隐约瞧见她正前方似有朦胧的火花,而且她确定这绝不是错觉,因为她耳畔渐渐能听到火苗舔/舐什么的刺啦爆破声。
  朦胧火花的后面,似乎坐着一人,看不清具体,只大概瞧得见他挺拔的身形。
  电光石火间,苏倾脑中陡然窜出了个人名。
  她的脸色刹那就白了几瞬。
  宋毅的眸光从她煞白的脸上扫过,无声冷笑了下。随手舀过一旁的水碗浇了些水在火盆上方的炭火上,只听刺啦一声,腾腾的水汽直往上冒。
  便是隔着黑布,苏倾都能感到那水汽的蒸腾热度。
  “宋……大人,你待要作何?”
  问话一出,苏倾却迟迟没有听到对方答话。只是刺啦的水火相碰声以及火钳翻动声不绝于耳,于这寂静的黑暗中,格外入耳清晰,令人分外煎熬。
  许久,一道令她耳熟的声音方缓缓从前方传至她耳中。
  “这刑室共有刑具29种。你不妨猜下,你能受过几种。”
  语气沉冷,不辨喜怒。
  第96章 设私刑
  黑暗中, 苏倾的感官更加敏感。
  随着对方沉冷的话音落下,她耳边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愈发清晰, 伴随的仿佛还有附着在皮肤上的热度。
  苏倾的脑中开始不可控制的勾勒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仿佛是为了让她的想象更具体形象, 没等无声的寂静在昏暗的空间中蔓延过久,宋毅沉缓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我且给你介绍几种。”他抬手翻动着火钳, 深不见底的眸光却越过热烈跳动的火光,目不斜视的定在前方那人的苍白的脸上:“譬如那夹具,烙片, 刑鞭,尖凳,钉椅……还有那铁莲花。”
  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中,多了些清浅却急促的呼吸声。
  宋毅紧盯着她:“对于肯乖乖配合的囚犯,上述刑具便足矣。可总有些嘴硬到底的硬茬子……那便少不得用上些别的手段。比如汤镬、刖刑、梳洗、剥皮、凌迟、车裂。”
  仿佛未见前方人那瞬息失血煞白的面色, 宋毅继续道:“刑室的大门只给活人进出。如果犯人瘐毙, 则从狱墙西侧的拖尸洞拉出去。你且告诉本官, 你是要从大门走出去,还是想从洞里被拉出去。”
  苏倾蜷缩手指,捏住掌心, 逼迫自己开口道:“不知宋大人……想要我如何配合你?”
  火钳翻动炭火的声音停了下。
  宋毅冷笑的看向她道:“本官还当你会死硬到底。”
  苏倾苍白的面色掩映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中。
  “宋大人抬举了。我亦不过世俗的凡人,并非悍不惧死的义士, 若能求生, 何必奔死。”
  “如此,甚好。”宋毅锋利的眸光在她面上流连。下一刻,声音陡然寒厉:“接下来本官问你一句, 你便如实答一句,若敢有半句隐瞒……那今日你就从洞里出此地罢。”
  苏倾抿了抿唇,点点头算是默认。
  宋毅便扔了手里火钳。
  起身,缓步踱至苏倾面前几步远处停住,牢牢挡住了身后的炭火朦胧的光晕。
  苏倾的眼前遂变成了一片黑暗。
  宋毅微阖了眼睑,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你是不是要首先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本官,你究竟是谁?”
  苏倾听着他微沉的问声,有瞬间的茫然。
  随即又想到此次被卷入的乌龙事件,不免有些恍然,便开口解释道:“此次凉州旧部叛乱当真与我无干。大概是因为我与他们口中的福王世子有几分相似……”
  “谁问你这个。”宋毅冷声:“你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又有何人?”
  话音一落,苏倾便窒住。
  宋毅敏锐的目光没有错过她面上一闪即逝的愕然,以及迟疑。
  “苏倾。”她唇瓣轻微蠕动:“只记得个名字,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宋毅的目光从她脸上划向一旁的刑具,出口的声音不带起伏:“真的?”
  “真的。”
  宋毅脖上的青筋跳了跳。
  忍了忍,他方勉强压住心底凶意,令自己出口的声音尽量平静:“你与巫相又是何种关系?”
  苏倾当真诧异:“巫相?是谁?”
  黑暗中,宋毅勾了唇角,无声冷笑。
  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巫相又何必自断一臂来也要搭救于她?当那巫相是个悲天悯人的菩萨不成?
  她这种鬼话,也就适合说给鬼听罢。
  偏的如此茫然无知的模样,装的甚是地道。
  亦如当初她柔顺攀在他脖颈时,答应他会等他回来时候的乖巧模样。
  若不是吃过她的亏,上过她的当,他会当真以为她懵懵懂懂一概不知。
  想起从前,宋毅胸臆间就腾起了些戾气,便有几分冲动,恨不得将他之前吐口的威胁之语付诸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