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原身纪若晴处处都要做让纪若余讨厌的事，宁愿被他鄙夷嫌弃，也不要生活在被他控制的所谓“宠溺”之下。
  纪若余正脸对着纪若晴，能看到她琉璃色的眸子中写满了乖戾和不驯，还有满腔想要逃离的惶恐。
  她似乎又和当年的眼神一模一样了啊……
  他最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纪若余捏着青瓷茶杯的指尖微微用力到泛白，眯了眯眸子，正要开口说话。
  突然槅扇门被人用大力破开，涌进来八.九个穿着黑衣蒙着脸的人。
  “……”光天化日之下在王都内还这身打扮，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这些人皆是提着锃光瓦亮的大刀，来势汹汹，直奔着纪若晴而来。
  大门已经被他们堵得死死的，纪若晴下意识就往窗牖边靠，因为她身体本能的从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真真实实的杀意，着实不是闹着玩的，而是想一刀结束她的性命。
  纪若晴现在没了系统，更不确定她死了以后能不能回现代，当然不敢冒险。
  说时迟那时快，这些人的出刀速度快得很，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早就有备而来。
  纪若晴已经在思考从这二楼大开的窗牖中跳下去会不会摔死或是摔断一条腿的问题了。
  纪若余的反应比纪若晴更快，他一只手朝这群人洒出了如雨的银针，另一只手朝大开的窗牖外扔了个木筒之类的东西，木筒飞到半空中便炸了开来，释放出一团灰蒙蒙的雾气。
  再然后，纪若余直接覆身将纪若晴抱在了怀里，整个身子都挡住了她，让她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角。
  因为这些黑衣人的武功都非同寻常，仿佛是特意针对纪若余在场而做出了准备，轻易躲开了他的银针，大刀仍然毫不迟疑地往纪若晴劈来。
  所以纪若余下意识的环住了纪若晴，将她护在他的身下，拦得严严实实。
  如果刀要落在她的身上，那么先越过他的尸体吧。
  只是黑衣人们的刀又顿住了，为首的人声音嘶哑着说道：“主子吩咐了，纪若余的命要留着。”
  “那怎么办？我们得赶紧杀了他身下那个丫头。”另外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主子说了，纪若余要半死不活的，兄弟们先用刀背！”嘶哑的声音开口，随即换了刀背，猛然往下劈。
  只听见纪若余一声闷哼，仍旧死死护着纪若晴，为她撑起一方小小的天地。
  纪若晴被纪若余护在怀里，见他死死撑着墙角，将她遮得不留缝隙，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黢黑的瞳仁瑟缩着，往日平静如镜的清泉涟漪不断，却拼命克制压抑着。
  纪若晴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痛，但能不断听到如雨点般的击打声落在他后背和双腿。
  可他，却纹丝不动，站得如一座岿然的山，为她遮风挡雨，护着一方天地。
  纪若晴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见他唇色已经一片青白，可他却说：“晴晴，再……再撑一会，我的人马上就到了……”
  明明她什么都不需要撑，是他在为她撑着一切啊……
  “晴晴，我怀里还……还有颗药，你……你拿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就吃……吃掉……能换……换一……”
  纪若余话未说完，就紧紧阖上了眼，眉宇间尽是一片挣扎之意。
  纪若晴原本极其憎恶看到他的脸，可此时，望着他克制着痛苦神色的俊脸，心里却有些胀胀的。
  这群黑衣人见耽误的时辰太多，已经愈发图穷匕见起来，下手也重了许多。
  不止用刀背砍，还有拳打脚踢如疾风骤雨一般落在纪若余的身上。
  可是再痛，纪若余也没动一动身子，双臂如固定在了墙上一般，连纪若晴的一个裙角也未露出来。
  在他小时候决心要守护晴晴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过誓。
  若谁要动晴晴一根头发丝儿，也需先踏过他千疮百孔的尸体。
  纪若晴咬着唇，不知为何看到纪若余这样的神色，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但她没有傻愣着，而是飞快从纪若余的怀里拿出了一颗药丸，用很小一个红木锦盒装着的。
  她听懂了纪若余的意思，这是能再易容一次的药丸，他若出了意外，她从这里逃出去，也不惧这些人照着她的画像来抓她。
  “公子，我们来救你了！”终于出现了援兵，他们一来，黑衣人对纪若余的攻击便被迫停了下来，与援兵打斗起来。
  纪若余整个人从纪若晴的身前滑落，跌坐在了地上，背后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晴晴，哥哥没有食言，说过会一直保护……”纪若余勉强勾了勾唇，想摸摸纪若晴的头，可手抬到半空之中，话说了一半，却都是枉然。
  因为纪若晴避开了他的手掌，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沿着墙壁小心翼翼的往外走，全神贯注的留意着这些人打斗的状态。
  有黑衣人发现她落了单，想过来杀他，却被纪若余的援兵挡得死死的，根本靠近不了纪若晴。
  而纪若晴在这些援兵的帮助下，很快就到了雅间门口，外头的客人们早已因为酒楼的打斗而跑得人走楼空，还有不少纪若余的援兵打扮的人守在楼梯口。
  纪若晴不知这些人会不会拦她，但还是勇于尝试，径直往楼下跑去。
  而纪若余只能坐在地上双眸凄凉的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的疮痍似乎比身上更痛。
  晴晴真是狠心呐……就这般迫不及待要离开么……
  ……
  而纪若晴跑下楼之后，才发现那些纪若余的人追了上来，估计是纪若余下了指令，他们才反应过来。
  其实纪若晴刚刚看到纪若余那般抵死护她的样子，不是不感动，但是想到他之前囚着她那般没有自由的痛苦感觉，还有他谈起杀了小莲时那样轻松写意的样子，她心里头那层恐惧又深深渗了出来。
  纪若晴不愿意再被抓回去，赶紧往大街上跑。
  街上行人很多，但看到她身后有人追她，都吓得自动让了路。
  唯有一个戴着斗笠腰间别着一柄剑一袭黑色长袍的男子，不偏不倚的走着，似乎还有意迎了上来。
  纪若晴跑得太急，只顾回头看，根本没看前头，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到了这人怀里……
  第72章 几个意思
  纪若晴突然撞上个硬邦邦的东西, 一下子疼得龇牙咧嘴, 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她抬起泪眼，看到的却是被一顶斗笠挡得严严实实的人。
  情况紧急, 纪若晴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她只能绕过这像木桩似的站着的人, 继续往前跑。
  可是……这人竟然伸手拽着她的胳膊, 把她拽了回来。
  “？？？”纪若晴不明白这个“木桩”是什么意思, 但情急之下，一回头，却发现前几秒还在身后追着她的那些人，此时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纪若晴揉了揉眼睛，望向身后, 发现她真的没有看错，刚刚追逐着她的那些纪若余手下的人好像从未存在一般。
  是都被他喊回去了么……毕竟现在纪若余行事不可高调, 他一个被灭国的太子, 哪敢派一大帮子人在昊国王都闹事……
  纪若晴悄悄松了一口气，而且刚刚在逃跑过程中, 她已经趁机将纪若余怀里那颗药丸吃了, 趁机变换了容貌。
  那些追在她身后的人隔得远, 她回头也只是匆匆一瞥, 估计那些人看得也不太清楚。
  只是她这身衣裳有些麻烦, 需要快些换一套。
  更麻烦的是, 眼前这带着斗笠的男子还未松开她的胳膊, 不知这人到底想干嘛……
  “你……”防人之心不可无, 纪若晴故意将嗓子压得沙哑了些，不似平常说话时的清软。
  斗笠遮拦之下，夜千辰一张俊脸冷沉着，黑眸透过朦胧的斗笠白纱，望着眼前这个女子。
  不知为何，她朝他跑来之时，他心头就涌上了一层莫名的熟悉感，可是……
  她的脸不是纪若晴，甚至……也不是画像上跟在纪若余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
  尽管如此，他还是出于本心的拦住了她。
  身后追着她的那些人，似乎不愿跑得太远，见她已跨过了这道坊市的石门，就停止了追她，如潮水般散去，隐入了人群中。
  夜千辰抬眸望了望远处，坊市中又恢复了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热闹熙攘，行人如织，渐渐都忘了刚刚三四个壮汉追着一个小姑娘跑的一幕。
  他皱了皱眉，冷声问道：“他们为何追你？”
  “……”纪若晴听到这位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的声音，也情不自禁的蹙起了眉尖。
  这声音……好生熟悉……怎么觉得有些像夜千辰……？
  不过纪若晴想想也觉得夜千辰不可能孤身一人出现在这昊国王都，心底也打消了这份猜疑。
  但她依旧还是防备着，声音还是略显嘶哑，垂下眼眸说道：“我……身无分文吃了霸王餐，所以他们才追我讨债……”
  说话间，纪若晴乌睫轻轻扑簌着，看起来很是有几分瑟缩和害怕，一下就让人将她的话信了三分。
  纪若晴敛下眸子，余光瞥见这人身上配着的剑鞘上镶嵌着几颗红宝石，看起来很是富贵，顿时有了些想法。
  她纤纤玉手摆到裙边，凝脂般的手指在刚刚被勾得破了个小口子的裙上摩挲着，可怜兮兮的咬着唇说道：“这位大侠，我……我的裙子破了，你能不能借我些银钱去换套衣裳……”
  等她有钱的时候一定会还的！就是不知道有钱的时候能不能再遇到这位仗义的大侠了……！
  夜千辰眸光微动，顺着她的动作望向她的裙边，果然破了个小洞，能隐约瞧见里头月白色的中衣。
  “……”寒酸到了这个地步，夜千辰对于她身无分文的说辞又信了几分，一言难尽的喉头动了动后，他才憋着声音说道，“好。”
  纪若晴没想到这人这样好说话，简直是人傻钱多的吉祥物似的，她眸子里亮了亮，指着恰好看到的那间成衣铺子温声说道：“那便谢谢这位大侠了，我这就去那。”
  等了半天，除了他松开了她的胳膊之外，好像半天都没有要掏银钱给她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隔着一层斗笠的白纱默默对望了片刻，直到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投来奇怪的目光，夜千辰才沉吟着开口道。
  “你去选，我去给银钱。”
  “好……”纪若晴默默转过身，迈着小碎步进了那间成衣铺子。
  这种带了一个移动atm逛街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纪若晴即便换了张脸，身材却是换不了的，仍旧前凸后翘玲珑有致，无论是穿什么衣裳，都能显得柳腰花态绰约多姿，所以她挑选衣裳向来随心所欲。
  只是刚踏进这间铺子，掌柜的就热情的迎了上来。
  这是个细腰瓜子脸的老板娘，见到纪若晴一进来，眼睛就发着亮，直夸她长得好看，绝对适合这条月白色绣白梅花儿的袄裙。
  纪若晴摸了摸这条袄裙，料子是云烟罗做的，绣工又精细，一看就知道几乎是这间铺子里最贵的衣裳了。
  不过……纪若晴默默朝外看了眼，那带着斗笠的男子守在铺子门口，背对着她，不知在打量着街上的什么，身影冷峻而修长，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不过纪若晴现在倒无暇想那么多，她只担心他会赖账，不给她买衣裳。
  纪若晴很快便换好了衣裳，到了铺子最角落里支着的铜镜跟前一照，才知道如今自己是什么模样。
  她的瓜子脸已经变成了圆润丰盈的鹅蛋脸，弯弯的两梢柳叶眉挂在如烟的杏眸上，平添了几分温柔多情，肌肤在一身月白色衣裳之下仍然衬得雪白一片。
  无论是与她真实的容貌，还是之前扮成纪若余丫鬟的容貌，都大相径庭，这一次的容貌，是走温柔路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