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别看。”秦墨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可可顿了顿，将他捂眼的手掰开了，露出一双清明的没有半分畏惧的眼。
  “琛琛，你为什么要捂我的眼？觉得眼前这一幕太血腥，不适合我看？”
  苏可可突然就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姬家当年全族被灭，那场面要比这残忍血腥千百倍，可我也从头看到了尾。
  你陪我一起看的，忘了吗？”
  秦墨琛微微一愣后，嗯了一声。
  他心里下意识地不想苏可可看这些，却忘了，当初在画中，他们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与之相比，眼前这个确实不算什么。
  “何况，这是我姬家最大的仇人，看着他倒在血泊里恐惧绝望的样子，我不会觉得残忍，这是他该得的。”苏可可道，冷漠地盯着那人。
  毋庸置疑，殷正决的死期已到，现在不过是在垂死挣扎，苏可可意外的是，眼前这位慕老太太居然就是姬孟湘。
  当初一场混战，她也曾看到这个女人随姬家人一起拼命厮杀，后来她看得麻木了，不想再看，便去找她的母亲。
  她以为姬孟湘的下场不过一个惨死，却不想，她还活着，就活在殷正决的身边。
  刚才听到姬孟湘说生死咒，苏可可前后一联系，便弄明白了。
  她就说，殷正决这样自私狠毒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那一点儿夫妻情分就独独放过姬孟湘，却原来，是因为姬孟湘给他下了生死咒。
  有这生死咒在，殷正决不得不好好地供着姬孟湘，因为他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除非他能想办法破了这生死咒。
  可是，这生死咒乃姬家最顶级禁术之一，又哪里是那么好破解的。
  那温柔又狞笑着的女人，应该是恨极了殷正决。
  被利用被欺骗了这么多年，最后害得姬家全族被灭，很难不恨。
  她一点点地折磨着这个曾经的枕边人，欣赏着他痛苦挣扎浑身抽搐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愉悦得有些变态的笑。
  女人一边剜男人的血肉，一边温柔地对着他回忆往事。
  “殷大哥，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很爱你，爱到可以为了你做任何事情。可你为什么就不爱我呢？
  你还记得吗？你以前衣服破了，都是我一针一线给你缝好的；
  你想学姬家秘法，可你进不去藏书斋，我明明不喜欢学阵法以外的这些东西，但为了你，我努力去学，学会了再回来偷偷教你；
  你问我当年是怎么偷溜出去的，我就把自己挖了好多年的密道告诉你……
  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但我全都知道。你借口闭关，其实从那密道偷溜过几次，那个时候的以为你后悔了，厌倦了姬家的生活，生怕你离开后就不回来。
  所以见你离开后又返回，我好高兴啊，就算我闻到你身上有女人的胭脂味儿，我都装作不知道。
  一想到你可能偷偷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做了那样的事，我心里嫉妒得发狂。但你对我太好了，这么深情，以至于我一直自欺欺人。
  后来我才知道，你的深情都是假的，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利用我。”
  姬孟湘说到这儿，表情还是温柔的，眼泪却忍不住往外直流，“刚知道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一个人一装就是十几二十多年，怎么能这么可怕。
  可是殷正决，你我都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你这些年守着她又是什么意思呢？
  本就不是个情深不寿的人，偏要装出这副深情不悔的样子，真是让人作、呕。”
  女人温柔的语气突然变得偏激，表情也转为癫狂，“殷正决我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得到她！哪怕她忘掉一切，重新来过，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你这么个龌龊恶心人的东西，你永远比不过她心里的那个人，哈哈哈……“
  姬孟湘失控大笑。
  那倒在血泊里的怪物已是强弩之末，听到这句话，死死瞪着她，“你、你……”
  你什么呢？
  旁人都不知道，因为他身子陡然一个大颤，就这么半路咽了气。
  咽气的时候，他双眼瞪大若铜铃，竟是死不瞑目。
  下一秒，姬孟湘的嘴里也涌出了鲜血，直直倒了下去，刚好砸在死去的殷正决身上。
  苏可可神色一变，立马冲上前问她：“姬孟湘！你快告诉我棺材里放了什么，去了哪儿？在我之前，谁来过这里？姬——”
  苏可可最后一句话还没问完，那女人看向她，嘴巴动了动，“快，灭魂……”
  短短几个字说完，她便跟殷正决一样，没了气息。
  姬孟湘这一提醒，原本蛰伏在殷正决体内的元神立马化成一缕黑雾想要逃走。
  苏可可眼疾手快地抓住那黑雾，略微一顿后，狠狠一掐。
  黑雾顿时烟消云散。
  属于殷正决的一道惨叫声响起，然后归于死寂。
  苏可可想到什么，两指点在姬孟湘额间，不费吹灰之力，轻轻往外一抽，姬孟湘的魂就被她抽了出来。
  然而，她才刚将这魂抽出来，姬孟湘便散掉了自己的魂体，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灰飞烟灭了。
  当初姬家族人被外界风水师杀身灭魂，直接断了来生，她一个罪人又有什么资格求来生呢？
  挫骨扬灰都不足以弥补她的罪孽，她也没有任何脸面再面对那些幸存的姬家人。
  苏可可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郁闷又气愤。
  她明白姬孟湘的心情，但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之后再谢罪？
  殷正决用防御阵法保护的东西到底是谁？他收集鬼煞是不是跟这棺材里的东西有关？
  若殷正决是在暗搓搓炼制什么厉害的死尸傀儡，那傀儡现在又逃了，逃出去之后岂不会祸害人间？
  第900章 秦叔叔，我疼
  鉴于来时外面并没什么异样，苏可可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这死尸或者活尸傀儡还未完全炼制成功，结果半路出现了另一波心怀不轨之人，将这东西带走了，打算继续炼制。
  至于苏可可为什么没往别的方面猜，实在是因为殷正决这人不是个好人，在外人看来，殷正决完全不可能费心费力地养着一个多年沉睡不醒的人。
  而他跟吴延做交易收集的那些鬼煞，应该是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了。
  殷正决修正道，所以需要先净化这些鬼煞再取干净魂力为己所用。
  “可可，走吧。”秦墨琛突然开口提醒，打破了这压抑的死沉沉的氛围。
  苏可可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叠在殷正决身上的女人。
  她不像殷正决死时那样双目大瞪，但也没有完全闭上双眼。
  那双已经没了色泽的眼半阖着，落在身下的男人脸上，似乎也是死不瞑目，但更多的是不甘和怨。
  没能同生，却得以共死。
  痴痴呆呆这二十年，为的大概就是这一刻，手刃了自己最爱也最恨的人。
  不求赎罪，但求无悔。
  苏可可想到刚才姬孟湘索命的画面，心情有些复杂。
  爱一个人没错，错的是她用错了方式，也爱错了人。
  苏可可心里当然也是不喜姬孟湘的，但也从没想过要她用身神俱灭来弥补这些过错，师父若是知道的话，心情大概和她一样。
  她尊重姬孟湘的选择，毕竟对姬孟湘来说，活着比死了痛苦，她想求一个解脱，苏可可愿意成全。
  叹气，不愿意也不行啊，灭魂灭得那么快，什么话都没留下。
  苏可可不知道的是，对姬孟湘来说，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全告诉了身为大祭司的钱筠泽，她苟延残喘着，只是为了杀殷正决。
  现在殷正决已死，她也没了继续留在这世上的理由。
  两人没有关闭密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别墅。
  等那老护工醒来，很快就会发现这密室，也会发现密室里“互相残杀”的两人。
  苏可可走得很果断，没有回头。
  虽然她嘴上说着要将殷正决千刀万剐，但现在人死了，又是那么个痛苦的死法。
  什么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碎尸万段，之前的这些偏激的想法统统没了。
  若她真这么做了，跟那些恶人又有什么区别？
  人已死，魂已灭，空对着一具尸身发泄，除了让自己恶念和心魔滋生，再没有别的用处。
  “琛琛，你说那棺材里的东西到底是活尸还是死尸？殷正决亲自养出来的东西，我总有些担心。”
  秦墨琛抱她上车，低声安抚道：“别担心，剩下的事情我们慢慢查。”
  那棺材里放着什么，里面的死尸或者活尸去了哪儿，这些都可以慢慢查，就像他之前查殷正决一样。
  苏可可唔了一声，脑袋倒在一边，闭目养神。
  大仇得报，她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地。
  但报仇并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苏可可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那弥漫了整个密室的血腥之气影响了她的嗅觉和胃，让她有些不适。
  “很累？很快就到家了。”秦墨琛看着她，表情有些心疼。
  “是啊，很累。我不知道自己刚才掐了多少个法诀，画了多少道符文，使了多少姬家秘术，又驭气多少次。
  秦叔叔，真的是……很累啊。”
  如果不是最后姬孟湘出手，有无相神光护体的殷正决再一次升级，她大概又要跟对方硬拼很久了。
  秦墨琛胳膊探过来，手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累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苏可可嘴角弯了弯，“到了也不要叫我，你直接抱我上楼。”
  秦墨琛低笑一声，“好。”
  车子开了一会儿，男人的眉头突然皱起，越皱越紧。
  狭隘的空间里弥散着淡淡的血腥气，一开始秦墨琛以为是两人从密室带出来的，可现在过去了那么久，那血腥气还在，他立马就察觉到了什么。
  “可可，你受伤了？”秦墨琛沉声问。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手背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