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妾本闲凉)_分卷阅读_87
  薛明琅忽然觉得很伤心。
  但她不能哭出来。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她脊背挺得直直地,强忍住了那种颤抖的、眼眶发热的感觉,有些僵硬地开口问:“一定要出门吗?”
  这话问得很奇怪,也很生硬。
  陆锦惜忽然说不上那感觉。
  但很不舒服。
  她微微拧了眉头,笑着回道:“琅姐儿不希望娘出门吗?”
  “府里出门买东西,有下人,也有丫鬟和嬷嬷。娘亲要买什么,不是可以让他们去吗?”
  薛明琅的声音有些颤抖。
  “娘亲原也没必要出门的。”
  ……
  面上的笑意,慢慢退潮一样消减了下去。
  陆锦惜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甚至也明白了卫仙话中所指的,是一种怎样凶险而恶毒的用意。
  她注视着薛明琅,竟无法克制心底升起的那一点点冷意,语气依稀和软,却淡极了,只镇定而坚决道:“如果,娘一定要出门呢?”
  这样的神态,终于是薛明琅从未见过的了。
  她甚至不敢相信:那个素日温软的娘亲,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伯母说的话,终于要应验了吗?
  她真的不要他们了……
  薛明琅原来还不愿意相信,可这一刻,竟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看着陆锦惜的目光,终于成了毫不掩饰的失望,甚至还有一丝怨恨。
  眼眶里的泪,一下没忍住,滚落了下来。
  刚端茶上来的白鹭见状,有些心惊,放下茶盏就要问她情况:“姐儿这是怎么——哎,琅姐儿!”
  薛明琅一下起身来,竟然直接一把推开了白鹭,就朝着外面跑去。
  “大伯母说的都是真的……我不要你管,不要你们管!都滚开!”
  “妹妹!”
  薛明璃先前就已经看到了不对劲,只觉得刚才薛明琅问的话很奇怪,此刻见她跑出去,更是担心不已。
  “娘,她、她……我先去看看妹妹!”
  嘴里语无伦次了半天,她明显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给陆锦惜告了退,便连忙追了出去。
  “琅姐儿!妹妹!明琅!”
  屋里屋外的丫鬟都吓坏了,白鹭青雀面面相觑,伺候的嬷嬷,更是急忙追了出去,生怕出事。
  薛迟站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却是完全不明白情况:“二姐这是怎么了?”
  陆锦惜面无表情地靠坐在引枕边,修长的手指压在雕漆方几上,指腹下感觉不到什么温度。
  贺氏……
  将军府里,最不缺的就是闲言碎语、心肠歹毒的寡妇。
  她微微一闭眼,只对薛迟道:“你二姐没事,只是一时心情不好。今天娘就不留你们用饭了,你先回去温习功课。”
  “是。”
  薛迟看着他娘的模样,其实有些担心。
  但这件事他从头到尾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又怕打扰了她,便难得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连那把剑都没问。
  “二奶奶,这……”
  白鹭忧心忡忡,见薛迟离开,终于站了上来,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哪里有当女儿的这样问娘亲?
  也太……
  以前也从没见琅姐儿说过这样过分的话啊,怎么忽然就……
  桌上还放着方才挑火漆的裁纸刀,乌木的质地,细密,色泽冰冷。
  陆锦惜伸了手去,捡了起来,看着那打制得极薄的边缘,却想起了很多。
  花园游廊上一见,贺氏视而不见的无礼和冷淡;
  白鹭说,对方守寡后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只教珠姐儿女戒和“无才便是德”;
  甚至,还有太太孙氏屋外那唯一的一次交谈,带着刺儿的……
  心底,一点戾气,慢慢泛了上来。
  陆锦惜修长白皙的手指一转,便将这裁纸刀,端端正正地摆到了那一封礼单折子上。
  “大伯母说的,都是真的……”
  她念了一句,却是终没忍住,冷笑出声!
  “琅姐儿如何且不论,她倒好大的本事,好大的胆魄,竟敢来帮我陆锦惜教女儿了——凭她也配么!”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
  ☆、第49章 生闷气
  这话说得是半点都不客气。
  白鹭与青雀先前也已经从琅姐儿那不经意的一句话里听出了端倪, 大奶奶在府里从来都是一等一的“规矩人”,冷淡且不爱出门。
  但琅姐儿喜欢去找珠姐儿玩, 她们也是知道的。
  “二奶奶,这件事莫不是跟大奶奶有关?”
  白鹭一直都不很看得惯那一位的做派,尤其每每对二奶奶爱搭不理模样,让人一看了就忍不住生气。
  “琅姐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奴婢晚上去问问, 开解开解?”
  “哪里有那么简单?”
  陆锦惜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难得有几分烦躁起来。
  她所虑的,远比白鹭她们想的要多。
  事到如今,已基本清晰。
  单单卫仙说, 她是不会相信的。但琅姐儿一句错口, 已将背后的黑影给透了出来——
  大嫂贺氏。
  大爷薛冷去后,她膝下无子。将军府, 也就换了二爷薛况当家。后来薛况没了,同为寡妇的陆氏,却有遗腹子傍身。
  同样的位置, 不同的境遇。
  再结合对方那实在不客气的态度,陆锦惜心里也多少能明白一点这位大嫂的心思,不很能生出好感。
  薛明琅目今只有七岁。
  小姑娘,脾气不好,有点小性子,的确是毛病。但人总是在慢慢长大的,在不激烈的情况下, 这都无伤大雅,且后期得法也能纠正。
  更何况,她当初看她与薛廷之一起刷马,认认真真,骄纵虽有,却不娇气。
  本心是不坏的。
  琅姐儿是正好知道点什么,内心恐惧,又逢着贺氏在背后影响了一些——至于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只有贺氏自己知道了。
  两者相加,如今才有这异常的反应。
  算来算去,无非就是是非判别力的问题。
  但这也是陆锦惜觉得最棘手的一点——
  什么才是“是非”呢?
  这天下,并非人人都是永宁长公主。
  内宅里多的是传统的女人们。
  奉行的是三从四德,夫在从夫,夫死从子。整日里,大多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教养孩子。若有女儿,还要博个好名声,以期将来她能嫁个好人家。
  即便将军府特殊,女人们的地位略高。但嫁进来的女人们,并不是孙氏。这些媳妇儿们,大多学着女戒女则出来,是“淑女”。
  陆锦惜原身陆氏,便是其中一个。
  她们主观上,是不大愿意抛头露面的。
  寻常女人,还是应该守寡。
  寻常女人,还是应该关在家里,就像之前薛明琅问她“可不可以不出门”一样。
  先前陆锦惜骤感心冷,并非因为琅姐儿与其母之间的隔阂和误解,而是因为这一句话脱口而出时的理所当然和视若寻常。
  大环境如此。
  贺氏若对琅姐儿说了什么,只怕旁人不一定就觉得她有错;琅姐儿如此要求自己的母亲,在外人看来,说不定还是对的。
  这件事,若由陆氏来处理,必定最简单不过。
  她本身处于这个时代,所有的想法与观念都与陆锦惜不同。
  一则已经拒绝了宋知言,二则没有改嫁的想法,三则已决定青灯古佛,孤老终身,守着孩子们过日子。
  所以,她只需要将实情告知琅姐儿。
  如此一来,琅姐儿从贺氏,或者“贺氏们”处得来的是非,便可与陆氏给的“是非”对应上,不会相互冲突和矛盾。
  但若是陆锦惜来……
  她固然不会跟宋知言勾搭到一起,但要她认同此处的观念与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将来的做派,也必会有变化。
  那么,她要如何处理跟琅姐儿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