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香_分卷阅读_142
  巳时,夫妻两个回房,换了身出门的穿戴,带上天赐辞了程夫人,坐马车去廖府。
  廖大太太见到二女婿,喜不自胜,拉着程询上上下下地打量、嘘寒问暖,末了又叮嘱:“抽空就跟亲家母说说体己话,你不在家,最担心的是她。”
  程询感激地一笑,恭声道:“我记下了。”
  天赐腻在廖大太太身边,等大人们说话告一段落,拉着外祖母说起话来。
  孙氏闻讯后,连忙前来见礼,看到程询,有片刻的惊讶,传闻中的程知行,比她想象中出色得不是一点半点。难怪,公婆、夫君提起这人,总是与有荣焉,对怡君也是倍加宠爱。
  见礼之后,孙氏站到婆婆身侧,打量着并排坐着的程询、怡君,只觉得两个人都比实际年龄显得小了三两岁,言谈间颇有默契,有意无意间对视一眼,眼神立时变得柔和,笑容如三月春风。
  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儿璧人,让人赏心悦目。再加上粉雕玉琢的天赐,让人能想到的只有圆满二字。
  午间,廖大老爷、廖文哲特地赶回来,分别请了半日的假,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用饭。
  三个男人谈笑间,怡君才知道,去年,父亲担心程询过于辛劳,曾先后两次派人送去珍藏多年的两支百年老参。
  她悄声跟母亲开玩笑:“您知道么?不心疼吗?”
  廖大太太斜睇她一眼,啼笑皆非,“心疼,心疼得不得了。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在那边吃苦受累,不心疼才怪。”
  怡君笑起来。
  “好生照顾他。”廖大太太叮嘱。
  怡君称是。
  盘桓到未正,程询带着妻儿道辞,回程府放下天赐,更衣之后,和怡君去了平南王府。
  行到半路,修衡赶上来,身手矫捷地上了马车,“黎王爷又派人去传话了,要我和天赐一起去。天赐没睡午觉,乏了,我出门时睡着了。”
  怡君伸手示意修衡坐到自己身边,“本就想叫上你,回家时怎么没看着你?你师父去光霁堂,只看到开林和飞卿在做功课。”
  修衡笑说:“我到后花园钓鱼去了。可是家里的鱼太笨了,没多久就上钩。等到春天,去外面钓鱼,很有趣。”
  怡君、程询莞尔。
  到了黎王府,三个人先去给太妃请安。黎兆先迎出来,神清气爽的,先是一把将修衡搂住,抱起来。
  修衡的表情别提多拧巴了,“黎叔父,我都八岁了。”哪有这年龄还被人抱在怀里的?他都能抱着薇珑妹妹了。
  黎兆先却一向以逗修衡为乐事,闻言索性又用力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子,别说刚八岁,就算到了十八、二十八,我也是你叔父,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修衡真是服了他,皱着眉抹了一把脸,汗颜地望向程询。
  程询哈哈大笑。
  怡君亦是忍俊不禁,先一步辞了太妃,去正房见徐岩母女。
  徐岩胎相不错,但到底是自幼底子薄,生产时很吃了些苦头,悉心调养这两个多月,才恢复了好气色。这会儿,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做针线,见到怡君,笑着下地,携了挚友的手,挨着落座,“本想着去你们家蹭饭吃,可是转念一想,人多,王爷和程大人不便说话,索性下帖子邀你们过来。对了,修衡跟来没有?”
  “来了。”怡君笑道,“王爷正逗他呢。”
  “他一向是那样,见到修衡就没正形。”徐岩也笑,“要不是看在我跟薇珑的面子,修衡怕是要躲着他走。”
  怡君轻笑出声,问:“我们薇珑呢?”
  徐岩立刻唤奶娘把孩子抱来,“来得正好,醒着呢。”
  没多会儿,奶娘把薇珑抱来,交给怡君。
  薇珑睁着大眼睛,表情纯真恬静地看着怡君。怡君微笑着,手指轻轻地挠着薇珑圆润的小下巴。薇珑缓缓绽放出美丽至极、单纯至极的笑容。
  这是个安安静静的孩子,只两个多月大,却足以看出容颜清雅绝俗,长大之后,必然美得不似红尘中人。
  “真是的。每回瞧见你,我就想把你偷走,这可怎么办啊?”怡君轻声说着,低头亲了亲薇珑白皙娇嫩的面颊。薇珑下意识地眨了眨大眼睛,小小的手挥舞一下,仍是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她跟你和唐夫人投缘。”徐岩凑过来,语气不自觉地转为轻柔,“别人就不行,抱一会儿都闹别扭。”
  怡君笑说:“定是随你,挑剔。”
  徐岩不服气,“嗳,她爹爹也不是好相与的性子啊。”
  怡君诚实地道:“没你难相与。”
  徐岩笑着拍她一下,“眼下都被磨得没脾气了好不好?”
  黎兆先、程询和修衡来了,两个人把薇珑交给奶娘,一起去了厅堂。
  见礼之后,程询接过薇珑,轻轻拍着,这才问:“这孩子认生么?”
  黎兆先笑道:“分人,你没事。”女儿喜欢特别好看的人。
  修衡站到程询身侧,问道:“叔父,薇珑妹妹漂亮吧?”
  “漂亮。”程询如实道,“少见的漂亮。”
  他在人前,这样直白地夸赞人的时候很少,在场几个人都笑起来。
  徐岩笑道:“修衡,好好儿哄着妹妹,我跟你师母去说说话。”
  修衡立时笑着说好。
  黎兆先引着程询、修衡进到东次间。
  程询抱着薇珑缓缓踱步,温言软语地说着话,时不时握一握她的小手、抚一抚她的小下巴,没多久,薇珑就开心地笑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
  这孩子让人一见就想要呵护、照顾,有着与生俱来的娇柔。
  这样娇柔的孩子,前世痴迷的却是大多数男子都做不来的造园,且成为了名家。这一世命途定会顺遂许多,不知喜好会不会变。
  若在免却心疾的前提下,喜好不变最好。程询始终觉得,不论怎样的人,有个一生痴迷的行当,是一大幸事,潜心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人会得到人情世故上没有的那种满足、喜悦。
  这期间,黎兆先一直跟修衡说笑,这时候问道:“你猜薇珑还记不记得你?”
  “当然记得。”修衡笑说,“我前几日才来过,抱着她的时候,她很开心。”
  “难得你小子也有不嫌弃的小孩儿。”黎兆先笑道,“那你哄着薇珑,我跟你师父说会儿话。定的席面,过一阵就送来了。”
  “好啊。”
  程询听着,转到修衡面前,小心翼翼地把薇珑交给修衡。
  “薇珑妹妹,”修衡把薇珑接到臂弯,有模有样地轻拍着,柔声说,“哥哥又来看你了,你一定记得我,对不对?”
  薇珑只是起初扭了扭小脑瓜,很快就安静下来,没多会儿,小手抓住了修衡的袖子,碰到袖口绣的花纹,很好奇的样子。
  程询看着这样的情形,唇畔逸出舒心的笑容。
  黎兆先交代奶娘几句,与程询转到厅堂说话。
  程询打趣道:“你倒是说话算数,说要女儿,就添了小郡主。”
  “我是什么人啊,早就算出来了。”黎兆先开玩笑,“说要做你们的亲家,就不会食言。”
  程询扬了扬眉,“这种事儿你说了算?”
  黎兆先笑出声来,“我也就过过嘴瘾。到底是要看孩子的际遇。”
  “知道就行。这种事儿可不能独断专行。”程询打量着黎兆先,惑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不也一样么。”黎兆先说,“只不过,你是为公务,我是为家事。”说着语声转低,“这添孩子的事儿,是真要命。我得有大半年心惊胆战的,生怕出什么岔子。那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程询轻轻一笑。
  黎兆先跟程询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比之唐栩要少很多,但也一向是推心置腹,“先前没想这么多,一门心思地想多要几个孩子,现在一看,省省吧。添了这宝贝女儿,已经知足。我媳妇儿是身板儿不争气,我是一回管够了。”他叹了口气,“以前带兵打仗的时候,都没这么抓心挠肝过。”
  这倒是跟程询心思一致,“懂。”
  “对了,等薇珑大一些,想学的要是你们夫妻俩精通的,可不准推诿,得好好儿教她。”说起女儿的未来,黎兆先神色分外柔软,“修衡那边,说你从小带到大都不为过,轮到我们家孩子,你可不准偏心。”
  程询笑道:“啰嗦,本来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又不是外人。”
  黎兆先满面春风,“冲你这句话,今晚请你喝我私藏的最好的酒。唐侯、唐夫人等会儿就到,我让人去请了。两年多了,咱哥儿仨该好好儿喝一顿吧?”
  “应该。”程询颔首一笑,“本就是来喝酒的。”
  “修衡又添了一个弟弟,你听说没有?”黎兆先见程询点头,好笑地道,“唐侯一门心思想要个女儿,结果一连四个都是儿子。每回看到我们家薇珑,就说要拐回家去。”
  程询莞尔。眼下是友人间的戏言,日后却会成为事实。帝后的事让他愈发确定,有些人的情缘是注定的。
  。
  连续几日,程询走亲访友,晚间在外书房指点修衡、开林、飞卿的功课,回内宅时天色尚早的话,就陪母亲说说话。
  很多事,程夫人听任何人说,都不能全然放心,听他亲口说出原委之后,才真的释怀。
  一次,她如实道:“你在外险状频出,我有时候不免胡思乱想。皇上再怎么倚重,毕竟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要是有个好歹,那……先前的一切,又是何苦来?”
  程询明白母亲所指的父亲辞官致仕的事,只能避重就轻,“谁在官场都不容易,以前我爹也遇到过不少风浪,他只是没跟您说而已。”
  “他和你怎么能一样。”夫君和孩子,对女子而言,是不同的。她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走了这么久,仍旧不肯回来,统共只写过那么一封家书。到头来,别在哪家禅院出家才好。”
  “不会。”程询笑道,“要是有那个心思,便不会费力气远游。眼下若是心绪转好,应该是在寻访高人,观望民间疾苦。”
  “寻访高人?”程夫人思索片刻,“能帮他还账的高人么?”
  “我也说不准,但愿如此。”程询想到了柳元逸,道,“明日我得去柳家一趟,看看元逸近况。”
  程夫人赞同地道:“该当的。我与柳夫人不熟,偶尔去串门,也不便直接说想见元逸。那孩子的情形,下人也打听不到什么,你去了留心些,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衬的。说起来,柳阁老在朝堂,没少帮你说话,屡次驳斥那些弹劾你的官员。”说到这儿,神色一黯,“这笔账,真是没法儿算了,不知要怎样才算实实在在地补偿柳家。”
  “事在人为。”程询握了握母亲的手,“有我呢。”
  “是啊,有你呢。”程夫人眉宇舒展开来,“再就是怡君。你不在家的日子,遇到的是非其实也不少,怡君都从容不迫地应付了过去,实在是聪慧干练。”
  程询挑眉,“是么?”怡君不会告诉他这些,手足、友人便是有耳闻,也是不知就里,无从谈起。
  “是啊。”程夫人笑着给他续了一盏热茶,“横竖无事,就跟你念叨念叨。”
  第84章
  084 如意令(下)
  这两年多, 内宅最值得一提的是非, 是董夫人先后两次找上门来。
  第一次, 董夫人自进门就冷着脸, 落座后冷声道:“我与儿媳妇不睦,勒令长子休妻, 这事情怕已是街知巷闻。不管谁对谁错, 眼下我们婆媳两个已是立于危墙之下, 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上赶着来往。我也不怕丢脸, 这一阵,到董家做客的人寥寥无几。
  “可有个人却是奇了,每隔三两日便登门去找我那个好儿媳,一坐就是大半日,两人关起门来,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勾当。”
  怡君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哪个?”
  董夫人凝着她,“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