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我和师父那些事_分卷阅读_172
  沙悟净就那样看着昊天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一脸,不知是被烟火熏呛的,还是再见之下情难自禁。
  他哑着声,在漫天大火中,遥遥凉凉地对那人说了句。
  “君上,我等不起了。”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迟疑,火势将柱子烧断砸下的那刹,有谁声嘶力竭睁大瞳孔的那刹,他一举捏碎了自己早已残缺不堪的内丹,连同这百余年来孤苦无依的魂魄。
  这几年西天取经,他一直是队伍里最不起眼的那个。
  容貌鄙陋,法力低微,沉默不语,也不爱调笑。就像一根木头。
  可就是这么一根木头,就在这时焚毁燃断了他的所有,没有丝毫余地。
  他知道那人是不会后悔的。正如当年他被踢下界后,那人依旧过得心安理得,不曾忆起,不曾追悔。
  只是……
  终是有些不甘啊。
  要是如今……陪伴在君上身边的……
  是他……
  那该有多好。
  【——卑职愿誓死效忠陛下,或登刀山剑树地狱,或堕火炕镬汤地狱,亦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其心不变,其志不移……直至臣这颗心不再跳动的那日,直至臣……死亡倒下的那一刻。】
  那一日,据仙志记载,天宫寒玉殿倒塌,当年玉帝身侧的卷帘大将,如今西天取经师徒里的一介鱼怪沙悟净,不幸身死,魂魄无存。这天地间,彻彻底底消失了赤忱一人。
  唐三藏等人一路驰风追云地赶回来后,望着那一地焦土,与玉帝昊天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你早就知道,知道他这么久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昊天默然不语的,偏过了头。
  “为了维护所谓君主的威严,为了维护天宫天规的尊严,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昊天两耳一动,似是被触及了心神。他双目如喷着烈焰怒火,“你们懂什么?有什么资格跟寡人这般说话?!他求不求,是他的事,寡人要不要恩赐施舍,毋须你们来代俎越庖做决定!”
  朱悟能气得怒发冲冠,就差冲上去开打,幸好被唐三藏给拦住了,不然只怕这会儿这天宫一隅已然是激战连连暗无天日。
  “天蓬,别忘了你的前途还在寡人手上。”昊天握起了拳,似是把满腔忿意都倾注到了这一人身上,两眼通红,“你这是对上不敬大逆不道!”
  朱悟能看着那一地断壁残垣,当初那每个月夜下的倾心交谈仿若历历在目。师父不知,大师兄不知,可他却是知的,知晓那人心底的每片难以启齿的心事,正如那人也知晓他的。朱悟能似是被刺痛般转开了眼,哀凉至极地点点头,冷笑着说,“好。好。好。”
  他猛然将头上那白玉冠一扯而下狠狠地摔在地上,“老子他妈的不干了!”
  那白玉冠,是当初他听从玉帝私令被贬下凡时一同带在身上的,象征着天蓬元帅的功绩,也象征着威武大将军的无上荣誉。
  他怀揣着那白玉冠,就犹如怀揣着每个夜色辗转里官复原职笑拥佳人的痴妄幻梦。
  “啪嗒!——”
  那白玉碎裂的清脆声响,就这样鲜明地回荡在耳畔。
  朱悟能满脸涨红地瞪大眼,手臂乃至身形都在不住颤抖着。
  当年他也是个看客,无意中见证过卷帘的一腔求而不得的痴心。
  那时他从没放在心上,毕竟只不过是无关之人的爱与恨。
  可后来,他怎么料也没料到,他也会遇到求而不得之人,更没料到被贬下凡后,他会和那一人做了师兄弟。
  直到那时,往昔的一切才开始清晰起来,如同拨云见日般。
  【——原来他早就想纳霓裳为后……原来他心里早就有人……】
  【——三师弟,是不是下雨了?
  ——是啊……好冷。】
  朱悟能粗喘着气,一双向来桃波泛浪的桃花眼这会儿却只剩下了沉冷。
  “昊天,你让我当叛徒,我当了。你让我离间,我离间了。是,我是想做回天蓬大将军,想夺回那本该属于我一人的一切!可是你看看你这样子,你看看这偌大天庭的样子……”朱悟能的话语突然凉彻了下来,眸间隐现狠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华而不实腐烂生锈。这种大将军,我不当也罢!”
  身后唐三藏与孙悟空转过身来,亦是沉着脸面目肃杀。
  “今时天人两族屠杀妖魔,背弃当时信义之盟,正义之举,恕我等再难听从。”
  昊天感到隐隐的不妙,不由猛然皱起了眉。
  “孙悟空,金蝉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唐三藏看着昊天,当年他们也曾手谈对弈。到如今,清风朗月都已跌碎殆尽。
  他缓缓地做了一天揖,依旧是拱手前伸两臂上举,只是那相敬中带着某分决绝,收敛尽了怒意。
  “金蝉之众生,从无高低贵贱,亦没有仙妖人魔之分。道不同不相为谋,请恕臣等……再也做不了那沆瀣一气为虎作伥的小人!”
  这一句话,落地有声,撼动心魂。
  昊天双拳握得嘎吱响,眸中红意蔓延如同充血,“你说寡人是小人?你说堂堂天界都是小人?!”
  孙悟空将一铃铛藏好,抬眸看向昊天时没有多少敬意,反倒带着些狠厉。
  “玉帝老儿,之前是誓不空意欲毁天我才助你们一臂之力,可如今你们残害妖魔罪行滔天简直猪狗不如!我孙悟空,堂堂齐天大圣,万妖之主,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坐视不管。对不住了……这命,我是抗定了!”
  那是一人的愤慨,也是三人的愤慨,亦是那千万水深火热妖魔同胞的愤慨。
  昊天看着那三人身形一转流云奔壑长啸而去,滔天怒意如潮滚滚,将他灼得肺腑生疼。
  他振袖一挥,将那寒玉殿的枯毁残柱又是震得倾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