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放手_分卷阅读_4
  “叫肖老!”小家伙得意得摇头晃脑。
  俩人越说越投机。肖诚来接孩子,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欣慰又心酸。这孩子,还没尝过妈是什么滋味呢。
  楚迦文转头看见肖诚,对小家伙说:“你爸来接你了。”
  肖诚走到柜台结帐。
  楚迦文没急着开票,对肖诚说:“你们要是来得勤,最好办一张会员卡,半年300。你看,你一次是30,只要这半年来够10次以上,就赚回来了。这样,每次只要交石膏娃娃的钱就可以了。”
  肖诚看着那两片叽里呱啦算着帐的水嫩嘴唇,又瞅瞅那双含着笑的黑亮眼睛,心说,别说300块钱了,要肾也给你。
  他点点头,“就办个会员卡吧,这样我们以后还能,”他清清嗓子,“常来。”
  楚迦文顿住,抬起眼皮瞅他,眼神正好跟他的对上。她抿嘴一笑,从糖罐子里拿出一个棒棒糖,塞进他的手里。
  “那这次就算在会员卡里面,只用交石膏娃娃的25块钱,再加上会员费,一共是三百二十五。”
  肖诚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按了按钱包,却不拿出来,只慢悠悠说:“不好意思,刚从家里过来,裤子里就带了点零钱,没带钱包。我一会儿把肖扬送回家,就把钱拿过来。”
  楚迦文想都没想,“行。”
  一大一小两枚壮汉出了门,门上的铃铛脆生生响了一下。
  走了几步,肖扬仰着头对老肖说:“我想吃棒棒糖。”
  肖诚把攥在手里的糖剥了糖纸,塞进小嘴里。他挺高兴,厚实嗓音夹带着笑意,问肖扬道:“你喜欢她么?”
  小肖拿小舌头卷着糖球,上面的小棍在嘴上七上八下地乱翻。他含含糊糊答应着:“你喜欢我就喜欢。”
  入夏,昼长夜短。七点多的天还大亮。
  肖诚一个人踱到楚迦文的店门口,还没推门,便隔着临街的半截大窗,看见店里灯火通明,有人穿着轻薄衬衫,系着围裙,正安静地伏案作画。
  近大远小。
  那人坐在最里面靠近柜台的桌子边,灯照得她唇红肤白,塌在脸颊上的睫毛阴影之间,是个小巧的鼻尖。就像是个瓷娃娃。
  他屏住气,看那衬衫胸前皱褶随着呼吸翕合,笔头上软毛一下下扫在纸上。
  他心里一阵发痒,伸手在那橱窗上使劲一点,发狠想,就该这么把瓷娃娃原地推倒,看看那衬衫仔裤下,到底是个什么款。
  越想越觉得身上燥热,肖诚从口袋摸出根烟点上,舌头刮了下后槽牙。
  楚迦文感觉窗外有片大号阴影一晃而过,便搁笔往外望去,那人正坐在马路牙子上,背对着店门抽烟。
  她推门出来,走到他身后,问:“怎么不进来?”
  肖诚听见她的声音,站起来转过身,脸上挂着笑容,神情却很严肃:“我怕,影响你画画。”
  楚迦文明白,大多数人都会对学习、艺术这种形而上的词产生莫名的敬畏,并在行动上给予极端的支持。因为他们普遍认为,这才是成功的正道。其实,爱看书不一定真能有学问,认真画出来的画,也有可能是一坨翔。
  她说:“没关系,正好让画干一干。进来吧,里面凉快。”
  刚痛痛快快下过一场大雨,外面风凉得很,反倒是屋子里有些闷。但肖诚对于里面比外面凉快这个观点,还是无条件相信了。
  他跟着楚迦文往店里走,将要进门,突然站定,在砖墙上按灭了手里的烟,顺手把烟屁股丢进垃圾桶。
  没有对比不知道,楚迦文从外面进了店才发现,店里并没有她标榜的那么凉快。她把空调的叶片对着肖诚的方向掰了掰,看见那人正站在那幅还没画完的画前。
  画里是一只巨大的孔雀,骄傲地仰着头,从颈到腹身形俊美,还有拖了一地的华丽羽毛。
  肖诚说:“好看。”
  楚迦文笑笑,这种赞美,她听了六年,多半是谎言。就像是皇帝的新装,越多的赞美,只能说明她是个更大的笑话。
  肖诚又多看了那幅画几眼,除了他们单位的美工以外,这算是他离艺术最近的一次。
  他掏出钱包,走到柜台前。
  楚迦文接过钱,给了他一张卡,并把他和肖扬的信息,录入到电脑里。
  店里这会儿没人。楚迦文边录入信息,边看了肖诚一眼,说:“坐。”
  肖诚挑了离柜台最近的一把椅子,目不转睛盯着楚迦文,眼神直白。
  楚迦文转身,拿一次性杯子,给他接了一杯水。想了想,又从墙边架子上拿出一个烟灰缸形状的石膏娃娃,放在肖诚面前。她说:“别拘束,没客人可以抽的。”
  肖诚瞅着眼前的烟灰缸,还没上色,是个石膏胚子。这是只松鼠,大尾巴上有个坑,就是弹烟灰的地方了。他觉得楚迦文跟他印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首先,这人画画,可不是个开小店的水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哼哼么。就冲刚才这人画画的做派,他也看得出来。再加上,自己那由衷的赞美,人家并没有显示出多高兴,肯定是平时被夸多了,给惯的。
  还有,本来以为她是个冷美人,可接触多了,总觉得她挺懂事的,懂事到迁就的地步。让他别拘束?他暗想,还是拘束着吧,自己不拘束起来,那简直不是人……
  他手中把玩着那个没上色的烟灰缸,有一搭没一搭道:“肖扬跟你,还挺聊得来。”
  楚迦文坐在他对面,拿手撑着下巴,有点得意:“小孩都喜欢我。哦对了,我觉得我有必要纠正你几个常识错误。”
  肖诚疑惑望她。
  “不让小孩跑到马路上,是因为不安全,不是因为马路上有ufo。外星人隔三岔五会抓几个小孩去基地搞研究。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研究完小孩被放回来,同学家孩子都打酱油了,他们还得接着上一年级。”
  “还有,电视看多了,会对眼睛不好,但不会因为看太多了,就被警察抓走。”
  肖诚干笑两声。
  楚迦文接着说:“柯南的爸爸不叫柯镇恶。你喜欢吃羊肉串,但你以后不会娶红太郎。”
  肖诚绷不住了,尴尬说:“这都是肖扬说的?”他瞅着楚迦文,沉吟一会儿,接着道,“这孩子没妈。我这又当爹又当妈,胜任不了。”
  楚迦文心说:“这人可真会抬举自己,就跟他只当爹,能当得多好似的。”
  对于肖扬没妈这事,她早已经心中有数。但这是别人私事,她也不好多问。只是隐隐觉得,肖诚这个岁数,有肖扬这么大个儿子,那他得小孩可真够早的。
  来了有几桌客人。肖诚也没走,他对楚迦文说:“你忙你的。”自己拿着抹布,把没人的桌椅擦了一遍,又熟门熟道拿了扫帚,把地扫干净。
  客人离开,肖诚看了眼表,快九点了。
  他琢磨了一阵,问楚迦文:“你喜欢吃什么?”
  楚迦文说:“面条。”
  肖诚笑:“可巧了,我最拿手的,就是做面条。”
  楚迦文正把多余的颜料,用干净的笔刷挑进颜料瓶里,听了这话,感兴趣地抬起头问:“你怎么做的?”
  肖诚问:“你吃葱和蒜么?”
  “都吃的。”
  “我先是拿葱蒜末炝锅,有香味出来,就把蘑菇和青菜放进去大火炒几下,然后加鸡汤。另一个锅里把面条事先煮好,等汤滚了,就把煮好的面条放进去,再放盐调味。”
  楚迦文一天没好好吃饭,肚子都瘪了。她吞了口口水,问:“好吃么?”
  “还行吧。要是冰箱里有肖扬奶奶做的红烧肉,就不用放盐,只用连肉带肉冻一起放进去,那才叫香。”
  这个点儿了,这人绝对是故意的。楚迦文看着他说:“我饿了。”
  肖诚心满意足说:“走,带你吃饭去。”
  ☆、青紫痕迹
  肖诚和楚迦文出了店门,从蔷薇胡同的一头往另一头的小区走。肖诚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住得久了,对于环境也麻木了。肖诚这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这条老街。不是青砖灰瓦,雕梁画栋,也不是蜿蜒曲折,有气质有底蕴,这就是条字面意义上的老街,陈旧,破败。
  肖诚突然生出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心疼,这条老街,还真挑不出什么优点。
  那么楚迦文是怎么看上这儿的呢?
  他扭头瞅她,满腹疑问。
  楚迦文如梦游一般,脚步虚浮。这条老街,旧得好像未曾变过。那家小吃摊还在。
  记忆里小吃摊夏天摆出的桌椅,总是堵住大半个人行道。马路牙子旁的窨井盖上,掉落的满是垃圾。每到半夜,六七岁的小姑娘都会被店主扫地搬桌椅的声音吵醒一阵。
  小姑娘嘴馋,每每站在小吃摊边,拽着爷爷的手,不肯离去。
  爷爷小声嘀咕:“咱不在这儿吃,不卫生,容易拉肚子,说不定还有肝炎。”
  小姑娘仍是不动。
  干瘦老头只好把她扛在脖子上,边往家走,边说:“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小姑娘还扭头眼巴巴瞅着热气腾腾的小吃摊,“我就想吃这儿的面条。”
  ……楚迦文停下来,扯了扯肖诚的手。
  肖诚顿住,身上肌肉一紧。
  楚迦文说:“我就想在这儿吃。”
  平常的一句话,肖诚听着有点像撒娇。他笑笑:“好。”
  小吃摊外面是烤串,麻辣烫,店里还可以做炒菜,卖一些家常的吃食。
  店主祁叔头发花白,正在炭火炉上烤羊肉串,一张脸被炙得黑红。他在这条街上看着肖诚长大,刚见人过来便热情招呼:“诚诚,吃什么,跟叔说。”
  肖诚对于这称呼有些不好意思,走近了低语:“叔,我带朋友来的,给个面子。”说完往楚迦文那里使了个眼色。
  祁叔会意,拍拍肖诚肩膀,用手一指说:“得嘞。去那桌坐吧,那边油烟小。”
  肖诚引着楚迦文坐好,祁叔亲自过来,大嗓门说:“诚哥,您来点什么?”
  肖诚低头笑,问楚迦文:“羊肉串吃么?”
  楚迦文答:“都吃,我没什么忌口。”
  祁叔认真端详了楚迦文一阵,一惊一乍:“你不是——”
  楚迦文抬起脸,眼睛亮闪闪地瞅着祁叔。
  “你是路口新开的那家店的小老板娘吧。”
  楚迦文一愣,半晌点头,又转脸瞅瞅肖诚。
  肖诚说:“这是祁叔。”
  二十年前那个老板,是姓祁么?她记不得了。她冲人笑:“祁叔,我还想吃碗面条。”
  “没问题,”祁叔两手撑在桌上,“叔给你拿个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