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破戒_分卷阅读_177
  简小楼说着话, 迎面撞上一团白雾。
  白雾及时收了力道,夜游化为人形堵住她前行去路,略感诧异:“你何时来的?”
  简小楼面沉如水:“我有些事情得同你聊聊。”
  见她两片薄唇微微开阖,几番欲言又止,夜游绕过她的头顶望向素和:“可否请你先出去?”
  呀, 竟然用的是问句, 素和受宠若惊故意打岔:“我不出去行吗?”
  “你说呢?”
  “那你问个屁?”
  “你不是总说我不够尊重你?”
  “你这尊重太假了我不需要。”
  素和也不是真不识趣,拎着酒壶从两人中间穿插过去, 借着三分醉意愤愤然地道,“矫情什么, 你们不会结个防护罩说话吗,作甚非得让我出去?”
  简小楼的目光,下意识的追着他的背影。
  素和正在前头骂骂咧咧, 隐隐察觉到有一股杀气。
  “谁?!”
  他寒着脸乍然转过头,与她直直射过来的视线撞在一起。简小楼眼底的杀气一瞬散了,只余下温暖、失望、纠结、无奈,诸多情绪糅杂在一起的、复杂的眼神。
  这种眼神,他只在幼年与他母亲对视时看见过。
  搞什么?素和怔了怔。
  旋即他回神,简小楼却已经转了头。
  素和有些摸不着北了,他与简小楼相识几十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多数时候是通过六星骨片交流的。简小楼应是拿他当做朋友,可私心而论,素和从未将她归纳到朋友的类别。
  想他接近四千岁的年纪,身怀妖界至高无上的血统,说他狂妄自傲也好、眼高于顶也罢,毕竟修为和眼界摆在那里,区区一个不满百岁的人族小姑娘,他是看不进眼里去的。
  忍她惯她助她,只因她是他兄弟的女人。
  可女人是什么,他提了提手里的酒壶,只是偶尔助兴的东西罢了。百花酿喝不到,还有千日醉,这一壶喝完了,还有下一壶。故而夜游与她之间能否有个什么结果,素和根本不在意,他在乎的,唯有夜游的命。
  ……
  夜游指尖凝聚出一个肥皂泡状的气泡,屈指一弹,化为结界。
  简小楼这才开口:“你为何瞒着我?”
  “瞒?”夜游微微一愣,随即金瞳里闪过一丝错愕,被点了穴道似得,动弹不得了。
  “你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提早让我死了心,那么你死你活,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是不是?”
  来此之前,简小楼早已想好了再见夜游,她要为之前在太息林地的恶劣态度道歉。事实上,当说起此事时,她竟比当时还要生气,“你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转脸对我撒起弥天大谎,承受着我的质疑、我的挖苦,你是觉着你委屈,还是觉着你伟大?”
  夜游心下滑过一抹戚戚然,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摇头:“不是……”
  简小楼道:“你一贯无法无天、任性妄为,为何偏偏在这件事上,将自己作践的这般苦情?”
  夜游一句“还不是为了你”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在怀疑自己做的对不对。
  可他心里明白,站在被欺瞒者的立场,怎么看他都是错的。于是他低头瞧一眼鞋子,眼底噙着和煦笑意:“谁都有想不开的时候,我也一样。要不然,我卸了真气让你打一顿?”
  简小楼被噎的说不出下文了,瞪着眼睛道:“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情与我开玩笑?”
  “如今你在,我也在,为何没有心情?”
  “在我的那个时代,你已经死了。”骤然间,简小楼抬臂指向书案上的小葫芦,“当我从那里出去,你只剩下一堆白骨。”
  “若我真的死了,那我足足活了三万岁。一条龙的寿元,一般在九千到一万二千岁。在你们赤霄,你见过几个三万岁的人或妖?你自己又能活多久呢?”夜游伸出双手,捏紧她细瘦的双肩,“若你因此一直处于焦虑之中,那么我想我之前作出的决定,或许是正确的。”
  “我并没有焦虑,我只是向你陈诉一个事实。”
  简小楼收敛情绪,认真道,“你不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
  夜游正准备问:“我的确很好奇。”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在一个门派遗址祭台上发现了一面挪移镜,后来祭台下沉,我又在一个山洞中,找到了你的《小星域全书》。”简小楼指着他眉心,故意卖了个关子,“更意想不到的是,我见到了曾跟你提过的战家供奉焦二,你可知他是谁?”
  夜游蹙着眉:“莫非我认识?”
  “是阿猊。”
  在夜游惊讶的神色之中,她将阿猊所说的一切,详尽的转述了一遍,“他没有解释的很清楚,改日我再见到他,仔细的问一遍。”
  简小楼带来的消息,对夜游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饶是他想破了脑袋也从未想到素和身上去。
  他转身缓步走去案台前,两指夹着二葫葫口,沉吟了许久,摇着头道:“有些事情,或许阿猊也不了解。就比如他说在他业已知晓的未来中,你我再也不会相见。而你来了,告诉了我这些,我既已知道,日后又岂会不防备着素和,仍被他在心窝捅了一剑呢?”
  简小楼点头:“对,这正是我想不通的。”
  “暂且不要告诉素和。”
  “我知道。”简小楼转念问道,“你在虚冢内藏了什么?”
  夜游迷茫地回头看她:“藏?”
  简小楼眨眨眼:“你将阴阳挪移镜的另一面绑在了虚冢,肯定是要告诉我什么,那个‘一小点’是怎么回事?除了‘一小点’,你还藏了什么进去?”
  夜游真想问一句“你确定你不是来搞笑的么?”,后世会发生些什么,他又会做些什么,他不能掐不能算,怎可能知道?
  “什么是一小点?”
  “一头霸王鱼。被一块儿很邪门的道基碑封印住了,每个月十五醒来三个时辰,吃着石头,却能拉出石髓。”简小楼咽了咽口水,将喝过它尿的事情给略去了,“我与它交了手,看样子,此兽具有召唤风雪雷电的神通。”
  “是神通而非功法?”
  “是神通,不是功法。”简小楼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神通是生而具有的,功法是后天修习的。功法谁都可以学,神通却只有血统非比寻常的兽类才会拥有,“有神通并不奇怪,那可是海牙子……”
  海牙子的声音冷不丁穿透隔音气泡杀了进来:“你们又在背地里论人长短。”
  “哎呦妈呀!”
  他声音尖细,简小楼被吓了一跳,捂住心口无语的寻着声源望过去。
  海牙子从一排巨大的书架后面绕出来,不说形容憔悴,可总归有些无精打采。
  夜游指尖射出一道光波击碎气泡,不满道:“不知与你这背后偷听之辈相比,如何?”
  “以我的修为,整个秋水潭水域内任何一丝细弱的声音都逃不过我的耳朵,无论什么结界都是毫无用处的。再者,秋水宫是我的地盘,你们在我寝殿之内聊天,我何来偷听之说?”
  海牙子缓缓向两人“走”来,轻抬起一条手臂,葱管般晶莹修长的指节划过书架上浩淼的书简,蓝盈盈水汪汪的眼瞳虽在看着两人,可心思明显在这些书简上,似乎……流露出些许留恋与不舍。
  简小楼向他问好:“听闻前辈闭关养伤,不知如今身体如何?”
  “我不曾有什么伤,并非闭关养伤。”海牙子走到距离两人最近的书柜前停下来,从格子内取一本书简和一杆玉笔,聊聊写上几笔,尾鳍一转,他看向简小楼,“你是怎么回事?”
  “我?”简小楼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明所以。
  “魂体不稳,虚化的十分厉害。”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简小楼干干一笑,“晚辈的丹田受了点伤……”
  海牙子打断她:“不是受了点伤,是伤的不轻吧!”
  夜游双眉一拢:“谁伤的你?”
  简小楼正想说并无大碍,海牙子瞥了夜游一眼:“你问她这些有意义?你一个作古的人了,是能帮着报仇还是怎么滴?”
  哪里伤口深就往哪里撒盐巴,海牙子嘴贱的臭毛病真是要带进棺材去了,夜游白净的脸色倏然雾沉沉的:“帮不上忙,我还不能关心一下了?”
  “毫无意义的关心,显得你很虚伪。”
  “那你又问什么?”
  “我问,自然是有法子帮忙。”
  海牙子一副“你这小崽子不行”的颜色,一面说着,一面曲起指节叩了叩柜子,一簇珊瑚枝不知从哪个柜子里飞了出来。他掐了个诀,珊瑚枝嗖嗖嗖扑了满地,组成人的模样,类似于骨骼。
  简小楼隐约猜到他在做什么了,眼睛里布满惊奇,是要像哪吒一样给她做一个肉身呀!
  只不过太乙真人使用的是莲藕,海牙子取的则是血色珊瑚。
  果不其然,随着他捣鼓一番,仙珊瑚变成了一个“简小楼”。
  “我眼下手中没什么好材料,这六万年成色的仙珊瑚,你先凑合着用吧,若不然,再不出半个时辰,你这神魂就得散。”海牙子虚空一指,将简小楼塞进新做好的皮囊里。
  没什么好材料?六万年成色的仙珊瑚啊!
  睁开眼睛,简小楼感觉了下,仙珊瑚肉身有些硬邦邦的,但却灵气充裕,滋养的神魂仿佛都强大了起来。
  从地上爬起身,尝试着抬步,身体一倾险些摔倒,好在夜游一直关注着她,及时伸出一条手臂拦住她的腰肢:“小心。”
  待她站直了之后,夜游正准备将手臂收回去时,简小楼忽然抓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面手背细细描画,随后紧紧抓住:“夜游,我可以感觉到你了。”
  她眼底有抹璀璨的亮光,夜游心神微荡,反掌握住她的手,微微笑了笑。
  其实简小楼没别的意思,只是在这个世界中,终于有了趋近于真实的触感。以前她作为魂体状态时,也是有触感的,但那触感几经弱化并不真实。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何鬼族明明魂体状态时更强大,却固执的非要修炼出实体肉身。
  倘若没有“触觉”,活在这大千世界,自己永远都只是一个旁观看客,无法真正的融入其中。
  简小楼连声道谢:“多谢前辈!”
  海牙子眼漾桃花,轻轻笑道:“且当做临别前赠你的一份礼物。”
  明明是赠给简小楼的,眼睛却看着夜游,笑容饱含深意。
  夜游显然没有接收到他发出的信号,替简小楼道了声谢:“我知道了,算我欠你的。”
  海牙子背着手直摇头,这条小白龙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蠢的时候也是无药可医。
  尔后面向殿外传音,“晴宁,你进来。”顿了顿,又添了一个名字,“素和小殿下,你也进来一下。”
  夜游微微怔,想起海牙子不喜外人,尤不喜羽族,忙道:“素和是我带……”
  海牙子抬手阻止:“担心什么,我胆子不大,一贯的欺软怕硬,那小子家世显赫,我可不想惹祸上身。放心好了,我无意为难他。反还有件事情央他帮忙。”
  夜游狐疑的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收到海牙子的传音入耳,晴宁和素和一前一后的进入藏书殿中。
  “大人,您出关了。”晴宁上前躬身行礼,再退去他身后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