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当家之寡妇难为_分卷阅读_63
  一定要想办法挽回局面,陆思尧一晚未眠,睁大了眼睛翻来覆去的想着这件事,陆家不能就此倒掉,不能。
  他派陆明带了一批银子去大相国寺捐了香油钱,请寺里的高僧做一场水陆法事,超度亡灵:“要请他们帮我给天上的星宿多上几炷香。”
  他特别叮嘱了陆明这事——有高僧替他念经,那天煞星可能因着佛法感化,不会将煞气转到陆家来罢?等着陆明从大相国寺回来,向他呈报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陆思尧才松了一口气,吩咐陆明道:“你去那几个州查查看,究竟真如那些奏折所说,江南的种谷不发芽。”
  他不相信,他一点也不相信,种谷在江南长得好好的,到了北方就不能发芽了?
  陆明领命而去,今日是特地过来复命的。
  “真的……”陆思尧深深吸了一口气:“真的没有出秧?”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若真是这样,他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他捏紧了藏在广袖里的手,没有回头,继续沉声问:“陆明,你可全部查看过,真的就没有一块地出了秧?”
  陆明拱手答道:“老爷,属下只有江州未去过了,正打算明日去往江州,先将宜州密州这边的情况报予老爷。”
  “江州、江州……”陆思尧沉吟数声,忽然莫名兴奋起来:“好像江州那知府并未上奏折,莫非他们州有人种出来了?”
  那日周世宗掷下几本奏折,他抓起两本来匆匆忙忙看了下,也没来得及一个一个字的去打量,只不过……似乎没有江州那个知府的印章做落款。
  江州知府旷江华,他还是颇为熟悉的,想当年他还是一个五品知州的时候就曾送过钱财到自己府上,请求能帮他升上两级。
  “你去找那江州知府,问问他不上奏折的缘由,最好能让他派人助你细细查看江州城的农田,江南种谷是不是出了秧。”陆思尧心中升起了一丝丝希望,或许,或许有个例外呢,他就能拿着这例外向皇上邀功请赏了。
  “是,属下这就去往江州。”
  陆明应答了一声,飞身朝园外走了去。
  陆思尧转过头来,盯住陆明高大的后背,若有所思。
  这么多年来陆贵妃宫中得宠,陆家也气势大盛,甚至有一段时期风头还盖过了皇后娘娘的娘家张国公府。他原本以为自己女儿可能会取代张皇后掌管六宫,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胡太后又将张皇后护得紧紧,没有给皇上废后的机会,这事情就如此拖了下来,到了现在,渐渐的陆家竟然出现了劣势。
  由俭入奢易,由易入俭难,威风惯了,忽然成了平阳的落难老虎,就连丧家犬都能来欺负一二哪。
  陆思尧咬了咬牙,不能,陆家绝不能倒。
  第122章 好算计(三)
  暗灰色的案几上放着一张名剌, 旷知府拿了眼睛斜瞟着那张帖子,有些举棋不定。
  名剌上任何能标明职位的东西都没有写,只是简单的写了四个字:京城陆明。
  “京城陆明?”旷知府摸着胡须, 眼珠子转了个不歇,京城他是认识一个姓陆的, 几年前他曾去过那府上拜会,名剌里夹着一张礼单, 或许是看在礼单的份上, 主人才接见了他。
  这个陆明,是不是与京城陆府有某些关系?
  思前想后,旷知府决定还是让那陆明进来一见。
  衙役将来客带了进来,旷知府迷惑的抬眼望了望,只觉得这脸孔很是陌生,自己似乎从来未曾见过,不由得有些奇怪:“你找我何事?”
  “我是大司农陆大人府上的。”陆明从容不迫的朝旷知府笑了笑:“想必旷大人应该识得我家老爷。”
  “识得,识得。”旷知府脸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 果然是陆府中人, 他未猜错。
  “我们家老爷说他见到户部专呈了些奏折上来, 说的是关于今年江南种谷在京畿地区种植之事, 可却未见到江州城上奏折, 不知道这边情况如何, 特地派我过来相询。”陆明盯住了旷知府,心里其实也有几分紧张,他很希望江州城能种出江南的稻谷来, 这对于他的主家陆思尧大人来说,这事情至关重要。
  “唉,这江南的种谷……”旷知府摇了摇头:“谁又能想到它在咱们北方竟然不出秧!”
  “什么?”陆明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些:“也不出秧?那为何旷知府没有上书户部?”
  “这个说来话长。”旷知府摸了摸下巴上稀稀疏疏的胡须,微微叹息:“早几年前江州城就有一家粮商进了江南的种谷来贩卖,也有些农户买了回去播种,他们的田地里皆没有出秧,联名状告了那家粮商赚黑心银子,只是前知府判定该是江南种谷在北方不宜生长……”
  陆明的眉毛渐渐的皱了起来,声音沉了沉:“是不是江州城今年未种江南种谷?”
  “非也非也。”旷知府有些发慌,虽然陆明并无官职,可宰相门房五品官哩,更别说这是陆司农派过来的心腹之人?可不能轻易得罪了他。他赶紧摆手道:“陆先生,你且听下官说完。”
  陆明坐直了身子,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愿闻其详。”
  “因着几年前发生的这事,江州城里的农户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刚刚开始推行朝廷旨意的时候,个个都摇头不愿意,亏得我那推官得力,亲自下乡去与农户说清楚厉害关系,那些农户们才勉强用了江南种谷,只是他们怕像几年前那般又是不发芽,同时也种上了自家预留的种谷,故此……”
  陆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们做的是稳当事儿,即便江南种谷不发芽,还有自家留的种谷出了秧。”
  “正是如此。”旷知府点了点头,有些得意:“这样一来,我们江州今年不存在赋税收不上来的事情,故此我就没有写奏折了。”
  “原来是这样。”陆明慢慢汲了一口香茶,抬起头来:“旷大人,你那负责打理这事的推官是谁?我想见见他,详细问下情况。”
  旷知府赶紧吩咐衙役:“快,去将崔推官喊过来。”
  崔耀祖正在誊写公文,听说旷知府找他,不知道有什么事,一颗心即刻提了起来。
  上个月知府大人心情不是很好,动不动找他的岔子训斥上几句,崔耀祖只能默默的受着,心里头明白那是因为江南种谷不发芽的缘故,可早些日子知府大人忽然又对他和颜悦色起来,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旷知府为何忽冷忽热。
  “知府大人……”崔耀祖实在没有忍住,踮起脚尖拍了拍那衙役的肩膀:“大人到底有什么事情找我?”
  衙役回头看了五短身材的崔耀祖一眼,带着一丝同情道:“估摸着还是上次江南种谷的事情。”
  一提到江南种谷,崔耀祖就觉得有些头大,到现在他都没有摸清楚为何江南的种谷在北方不发芽,好在他问过其余几个州的情况,听说也皆是不发芽,这才将一颗心放了下来,法不责众,朝廷该不会怪罪下来。
  朝廷不怪罪,知府大人自然也不会迁怒于他。
  这事情本已经渐渐的搁下了,为何今日知府大人又旧事重提?崔耀祖心中没底,忽然觉得脚下的路有些不平,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
  跟着那衙役走到后堂,崔耀祖努力提脚迈过门槛,朝着旷知府恭恭敬敬弯腰行礼,他这一弯腰,衣袖便已经挨到了地上,看得坐在旁边的陆明一愣,朝崔耀祖多看了两眼。
  这人这般矮小,竟然能爬上推官的位置,看起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崔推官,这是京城大司农的手下,你唤他陆先生便是。”旷知府伸手指了指陆明:“他来江州是想查看下江南来的种谷播种情况。”
  大周朝与别的朝代不同,别朝设有司马司徒司空,合称“三司”,而大周自太祖起便增加了大司农之职,专管国库赋税盈余,并称“四司”。这农桑赋税正是大司农辖职,故此大司农派心腹来询查各地耕种情况也属正常。崔耀祖听着旷知府介绍,总算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朝陆明拱了拱手:“陆先生。”
  抬头仔细打量了陆明一番,见他未着常服,不由得心中奇怪,也不知这位陆先生究竟是什么官职,怎么看上去与那布衣穿着无二,只不过是衣料好一些罢了。
  “旷大人,那我就不耽搁你了,找崔推官详细问问便是。”陆明站起身来朝旷知府微微颔首:“先失陪了。”
  “陆先生请便,有什么事情只管问崔推官便是。”旷知府笑眯眯的回答了他,脸上露出了一副舒坦神色来。
  对于陆家派来的人,他一定要保持距离。陆贵妃现在失势,早已比不上当年,现在后宫依旧是皇后娘娘掌管,他没有必要朝大司农身边凑——听说陆家也跟着陆贵妃失势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儿哪?
  若是那位陆贵妃生了皇子倒也罢了,母以子贵,还能有与皇后娘娘叫板的资格,可现在她膝下是三位公主,拿什么与皇后去斗?更何况斗了这么二十多年了,陆贵妃也没能当上皇后,现在年老色衰,更是不可能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知道审时度势,旷知府觉得自己很聪明,对于大司农派来的人和颜悦色,不摆知府的谱,有问必答没有半分刁难——小心驶得万年船,圆滑一点,八面玲珑才是为官之道。
  陆明由崔耀祖伴着走了出去,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这江南种谷的事情,说着说着皆是忧心忡忡,眉毛皱到了一处:“唉,这事情可真是蹊跷,为何在江南好好的,到了北方却种不活呢?”
  崔耀祖有些难受,江州城里那位粮商夏老板,辛辛苦苦到江南跑了一趟,为百姓调回了上好的江南种谷,现在谷子不发芽,农户们都跑到他粮肆前吵闹要退银子,夏老板是个仁义人,当真将那些银子退了,这一来一去中间亏空了数千两,等于他一年的收益都没了,而且口碑也渐渐没有原来那么好了。
  江州城里有几家大粮商,以何梓雄最为奸猾而夏季桥最敦厚。本来这一次去江南进种谷,何梓雄便与旷知府说过要接手这笔业务,只不过旷知府觉得要从这种谷上得那邀功请赏的资本,故此不敢用他,挑来选去定下了夏季桥。
  何梓雄对此怀恨在心,一直想要寻隙报复,当江南种谷没有出秧的消息传过来,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花钱雇了些乞丐每日在夏家的粮肆外边叫骂,说他良心被狗吃了,从江南调的是便宜黑心种谷,就想赚朝廷的贴补和农户的银子,以至于种谷下了地不发芽。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再好的口碑也经不得磨,渐渐的夏季桥家粮肆生意不如以前,夏老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郁积于心久了便积成了病,最近几日更是病重,缠绵病榻起不了身,崔耀祖得知这事情十分愧疚,今日本来是打算要去夏家看他的,没想到京城的大司农派人来过问这事情,看来他的行程只能推一推了。
  “这种谷肯定是没问题的,这次去江南选种谷的,乃是我们江州城一个最有信誉的粮商,我还派了我的族弟跟着去了江南,确实没有掺假。”崔耀祖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江南为橘,江北为枳的缘由,只是可怜了那夏老板,经过这一桩事情,名声坏了许多,气结于心,现儿卧病在床。”
  “唉,这也是他的命数。”陆明跟着叹息了一声:“崔推官,我请你带路去这位夏老板家,我去详细问问这种谷的事情,可否?”
  崔耀祖本来就打算要去看夏季桥的,听到陆明这般说,连忙点头:“我给陆先生带路。”
  第123章 好算计(四)
  长长的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到了西大街的尽头, 从后边转过去便是节次鳞比的住宅,因着离东西主街比较近,出入方便, 江州城的大户人家很多都选在这里盖房,渐渐的, 此处已经成了富商云集的地方。
  路上走着一高一矮两个人,矮个儿手里还拎着一个盒子, 用彩色丝线扎着, 似乎像是糕点,又像是食盒。
  门房见着两人走近,识得那个矮个儿,笑着行礼:“崔推官,今日是来看我们东家的罢?”
  崔耀祖点了点头:“正是。”
  “我们东家……”门房陪着笑脸:“今儿辰时出去了。”
  “出去了?”崔耀祖有些诧异:“不是说他生病了?我特地来看望他的。”他将手里的盒子提到了胸前晃了晃:“还特地给他买了点清凉云片糕过来哪。”
  “多谢崔推官深情,您请进,我家夫人在哪。”门房转身朝里边喊了一句:“快去告诉夫人,就说崔推官过府来看东家的了。”
  里边有个中年妇人应了一句, 又听着脚步声匆匆, 显然是进去通传了。
  不一会儿, 从门里走出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 朝崔耀祖行了一礼:“崔推官, 请跟我来。”她瞥了一眼站在崔耀祖身边的陆明, 有些犹豫,不知道他身份,也不知该不该请他一起进内院, 站在那里,眼珠子转了转,没有说话。
  陆明微微一笑:“我来自京城,与崔推官是朋友,久仰你们东家的大名,特地让崔推官带着来拜府的。”
  陆明说得清楚,那仆妇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歉意的笑了笑:“这位爷,那你也一块儿罢。”
  两人跟着那仆妇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光景,就见到了一扇垂花门,门口坐着两个看门婆子,正在剥着瓜子儿说闲话,见着那妇人带了两人过来,站起来将门给推开,恭恭敬敬让了两人进了内院。
  夏夫人端坐在主座上,看着珠帘掀开,从外边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有些局促不安,她一只手捏着茶盏盖子,不知道该将茶盏盖子放下去还是继续拿到手里。
  崔耀祖也有些尴尬,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夏夫人单独见客,没有夏季桥在,他便浑身不自在。拎着那盒糕点站着,直到丫鬟将他们领着落了座,才想起手里还有东西,赶紧将那盒子糕点放到桌子上:“夏老板喜欢吃这清凉云片糕,我特地给他去买了一盒,还是刚刚做的,很是新鲜。”
  夏夫人听了有些感动:“崔推官有心了。”
  她的眼睛扫过了陆明,心中有些纳闷,这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好像以前从未见过,不知崔推官为何要带他到自家府上来?
  “夏夫人,这是京城来的陆先生,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请教夏老板,故此我特地带他来拜府的。”崔耀祖脸上有些欢喜神色:“夏老板身体好些了?能出去走动了?”
  “哪里好些了!”夏夫人听着崔耀祖这关心的话语,不免有些感动,眼圈子红了红的开始诉苦:“本来还是病体沉疴,听着有人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便是连自己的病都顾不上了,急急忙忙的要出去!”
  “什么消息?”崔耀祖有些奇怪,有什么消息竟然这般重要,让夏季桥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一定要这时候出去呢?
  “他跟我说了一句,说是要去城北青山坳,我派了两个家仆跟着去了,不会出什么事的,多谢崔推官关心。”夏夫人十分感激,这位崔推官虽说个子实在矮了些,长得也实在有些磕碜,可这颗心还是挺不错的哪。
  “青山坳?”崔耀祖惊呼了一声:“去那里作甚?”
  “怎么,”夏夫人见着崔耀祖那激动的模样,也是吃了一惊,几乎没有拿稳茶水盖子:“那里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不不不,只是我恰巧是青山坳出来的而已。”崔耀祖尴尬的笑了笑:“我只是想为何夏老板不与我说,我带他去更方便。”
  “原来如此。”夏夫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倒也无事,反正家里有马车,听说那地方不远,半日内便可一去一回。”
  发过端阳水以后,各地开始进入了干旱季节,青山坳也不例外,虽然今年春上暴雨;连绵,可到了五月大家的田地里都有几分干涸,少不得一早起来便要去引水浇灌田地。
  青山坳的路上,村民们一肩肩的挑着水往自家田里赶,生怕去晚了庄稼会缺水干枯,幸得青山坳依山傍水,倒也没有因着灌溉引发纠纷,只不过众人都是用桶子去挑水浇田,效率低下,村里头从早到晚都有在浇水灌溉的人。
  卢秀珍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像这样一担一担的挑,起码要好几日才能保证田地有原来的那种湿度,来帮工的人手少了,自家的房子上梁又要朝后边挪一挪了。
  她暗暗打定主意,等着农闲时分,一定要去做架水车,以后家里浇灌就不会这般艰难了。可这还只是个想法,毕竟她不是神仙,吹一口气就能有一架水车出来,目前还只能让崔老实和几个儿郎赶早就去河里挑水浇灌。
  盖房子的事情暂时被搁置了下来,崔老实一家都在为解决这干旱问题而奋斗,刚刚吃过早饭,崔老实便动身了,挑着水桶晃晃悠悠的朝河边走,崔二郎带着弟弟们紧跟其后,生怕去晚了,那个最好取水的码头就给人占了。
  此时天色还早,河边人不多,几个人抓紧时间开始挑了水往回走,来来往往才走两趟,日头已经从云层里露了面,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