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玉生烟_分卷阅读_19
  这样的话听起来凉薄而惊悚,谢瑾年深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直接拉着她朝路边一辆车走去,那辆车有点眼熟,好像是上次他去食悦门口接她的时候,小郑开的那辆车。
  谢瑾年直接把她塞进了副驾驶,他则径直上了驾驶座,林琅看他上来之后还有点意外,慢吞吞地说:“想不到你还会开车。”
  谢瑾年目视前方,神情紧绷:“必要的东西,还是要学。”
  的确,手机不是必要的东西,可以不买,网络不是必备的东西,可以不设,车子是出行必备的代步工具,总是打车或者麻烦别人来载,也不像谢瑾年的风格。
  “你要带我去哪里?”林琅后知后觉地问。
  谢瑾年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她也不会自恋地以为对方是来找他的,就算是,他又怎么会在没有和她联系的情况下知道她在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偶遇。
  “你还真是我的天使。”林琅喃喃道,“刚才要不是你,我就下地狱了。”
  谢瑾年冷哼一声:“哦,我还以为你会上天堂。”
  林琅嗤嗤一笑:“我这样的,满脑子都是害人的心思,也不指望上天堂了。”
  谢瑾年停下车等红灯,斜睨着她问:“你要害谁?”
  林琅望向车窗外,漫不经心道:“曾经或者即将要加害过我的人。”
  他重新发动车子,面无表情道:“是么,那你不用下地狱了。”
  “为什么?”她望向他,疑惑地问。
  “因为他们该死。”
  第二十八章
  谢瑾年和林琅的确是巧遇。
  他路过这里,这样去谈一笔生意,恰好就在公安局门口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不自觉放慢了车速,停在了路边,本想等着看对方离开之后再走,可对方竟然站在车流量很多的街上纹丝不动,车来了似乎都没察觉。
  虽然她不承认,但她可能真的有一个瞬间是想死的。
  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问,直接开车去了客户那里。
  林琅发现,他一路把车开到了老城一条古巷附近,停车之后就在外面等着她,她愣了一下,立马下车,他瞥了她一眼,抬脚离开,她马上追上去。
  “你这是要带我一起去?”林琅有点不确定地问。
  谢瑾年其实很神秘的,他会定期出门,不吃穿用度都不错,能拿得出那么好的古玉送给她,可庄奶奶却觉得他很穷,怕他饿死,把房子租出去,说明他自己的那些事从来没告诉过对方。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如意戏楼那么有名的戏楼,他想登台就可以登台,即便那天晚上除了认识的人以外一个观众都没有,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如意戏楼的管理员来找他,他甚至可以闭门不见?他面上看着,不就是一个过了气的戏子么?
  很难形容谢瑾年目前的状态。
  他总是神神秘秘的,这会儿尤其。
  他也不解释,就跟她刚才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似的,倒让她有点无言。
  说到底,他们俩对彼此都不够坦诚,在她怨念对方不表明心思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隐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事不肯与他分享。
  她怪不了他,他也别想怪她。
  这么想着,谢瑾年停在了一个看上去有些老旧的门市外面,这间门市没有匾额,窗子看上去也有些残破,大门上悬挂着皮帘子,应该是为了防止蚊虫进去的,林琅看谢瑾年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她便也跟着进去了。
  一进去,发现这间门市里面面积也不算大,还有点挤得慌,摆了几个立柜,还有一个低一点的矮柜子,挺长的,下面是玻璃的,里面摆着一些样式很老旧的东西,瞧着应该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古玩,林琅将目光主要放在了立柜上,因为那些立柜上摆着的花瓶虽然都不新,却一个个都价值连城。
  她不是不识货的人,奢侈品和古董见过不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林琅将目光挪到谢瑾年身上,他顺着椅子坐下,旁边是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手里拿着烟斗,正在给他倒茶。
  “谢老板今天迟到了,倒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那人倒完了茶便抬眼睨着林琅,笑呵呵地说,“小姐请坐吧,谢老板带着个姑娘来,也是多年来头一回。”
  林琅有点不自在,正想说我站着就好,就瞧见谢瑾年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坐。”
  林琅下意识就坐到了那,坐下之后才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听话了,又转脸看看那位老人,对方果然笑得一脸揶揄。
  林琅皱皱眉,笑了笑没说话,那老人还算和善的样子,开口介绍了自己:“小姑娘瞧着年岁不大,谢老板倒是很照顾你。还不知道老头子是谁吧?叫我何伯就行。”
  林琅看看谢瑾年,对方点过头她才叫了声:“何伯。”
  何伯笑笑:“嗯,乖。”他从口袋随便掏出一个扳指递过去,“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点小玩意儿,拿着玩吧。”
  林琅不知道该不该接,于是又去看谢瑾年,她觉得自己就好像被家长着去别人家作客的小孩,做什么都得先得到家长的批准。
  谢瑾年看了那扳指一眼,淡淡道:“何伯给的,就拿着吧。”
  林琅着才接过来,摸着扳指的质地,看着那成色,翡翠,老坑玻璃种,真是太奢侈了,随便一给就是这样的极品,这位何伯怕是不简单,林琅拿着那扳指,总觉得手上烧得慌。
  “前阵子小郑捡了个大漏儿,是块战国时候的古玉,听说你给买了?”何伯笑着问道。
  林琅一听,后背顿时挺得笔直,很想去摸一摸挂在脖子里面的玉坠子,那是谢瑾年给的,该不会和何伯说的是同一个吧?如果是同一个,那得值多少钱啊?上百万该是有了,她居然就这么整天戴着出去,幸好长了个心眼没露出来过,一直挂着红绳放在衣服里头,这要是被哪个懂行的贼给看见,她就没好下场了。
  谢瑾年没回答何伯的问题,而是直说:“前阵子收了个唐三彩,有位爷瞧上了,给了个价,不知道划不划算,我让小郑拿来给您掌掌眼,您瞧见了吗?”
  何伯点点头,起身去了里间,抱着一个特别好看的唐三彩花瓶出来,林琅是个外行,不懂他们倒腾古董的人怎么相看,反正她是觉得那花瓶不管是造型还是色彩,都特别特别好看。
  “是个好东西,留着多好,卖了做什么?那位爷给的价也算公道,但我觉得还可以再放放,过个二年出手更好。”何伯将花瓶放到桌上,这么不起眼的破门市里,居然藏着这么多好宝贝,谁会想得到呢?
  林琅是万万没想到的。
  跟谢瑾年从何伯那走的时候,她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在她最初的概念里,像谢瑾年这样清高的戏子,是没什么大收入的,偶尔登台成一台戏,观众多了还收入高些,可他那次登台唱《贵妃醉酒》,一个观众都没有,他又哪里能有什么收入?她一直以为,他是那种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对金钱视如粪土,都是庄奶奶张罗着开销,因为银钱紧缺,这才招了个租客,碰上了她。
  可现在,她是完全颠覆了那个想法,谢老板怎么可能缺钱?他随随便便拿出个瓶子、坠子,那笔钱就够普通人家生活几辈子了。
  直到回了车上,林琅还是有点语塞,车子正式进入街区,她才慢吞吞地把那扳指拿了出来,要还给他。
  “给你。”她皱着眉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谢瑾年扫了一眼,不咸不淡道:“何伯给你的,你就拿着。”
  林琅眉头越皱越紧:“可我为什么收这么贵重的礼啊?我也不生日,又没替人家做过什么。”
  谢瑾年意味深长地斜睨着她,片刻之后将扳指接了过来,随意地套在右手的大拇指上,尺寸倒是意外的合适。
  “你戴着很好看。”林琅仔细看了看说,“我不适合戴这种东西。”
  谢瑾年不在意,只是说:“我替你保管。”
  林琅抿抿唇,望向车窗外,开始发呆。
  谢瑾年偶尔会看她一眼,两人难得单独相处,也难得会这么安静。
  她应该是有心事的,否则绝对不会这样,她一向很吵,有这样的机会,总会努力找话题,拉进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如今转性了,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林琅惊讶地望向他,他居然主动和她说话,还是询问她的事,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下意识便回答说:“我不准备去了。”
  谢瑾年眉眼间有显而易见的讶异,林琅想到方才,他带她见到了他那些甚至连庄奶奶都不知道的“朋友”,觉得她不能这么自私地什么也不透露给他,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跟他说:“我想回林氏集团上班,在宫辰那里虽然安稳,不用遭人白眼,可我总觉得,跟林瑞正作对反而会给我带来麻烦,我倒不如适当地示弱,像他当年蛰伏在我们家那样呆在他身边,看准时间找机会扳倒他。”
  谢瑾年知道一点林琅的事,有几次谈话她情不自禁地说过。她是林氏集团原董事长林瑞程的独生女,是林氏集团的千金小姐,他知道她父母不在了,叔叔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股权,她的堂妹还抢走了她原来的未婚夫,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这样三言两语把她的身世描述下来,文字很少,却感觉异常沉重。
  一个才二十四岁的女孩可以在短时间内接连承受这么多打击却没疯掉,她其实已经很坚强了。
  谢瑾年听了她的话很长时间都没说话,等车子快到家的时候,他才开口说了一句。
  “那会很辛苦。”
  林琅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勾起嘴角浅淡地笑了笑:“我知道啊,可我也没别的办法,我是无论如何放不下这些的,就算会很辛苦,还是要继续下去。”
  谢瑾年停好了车,林琅下车先一步离开,他将车子锁了跟上她,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经历让她身上增添了许多不一样的色彩,大部分在谢瑾年眼中都是灰白的,在鲜有的彩色人群里,林琅是最浓重的那个。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四合院,一进去,林琅就瞧见庄奶奶和成臻在花架底下,两人都穿着水袖长褂,在她走进来之前一直在唱着婉转的戏词,等她进去之后,那悠扬的曲调便戛然而止。
  成臻停下动作,直起身,望着站在门口的林琅,很快她身后便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成臻就熟悉了,可熟悉得却有些陌生。
  多年过去,谢瑾年似乎还是那时候的谢老板,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站在林琅背后,顺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前拉了几步,动作看上去那么自然。
  庄奶奶是好像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又或者他们经常如此,所以她已经习惯,只是笑着说了句:“回来啦?”
  她甚至不问问,他们分明是分别出去的,为什么回来时却是两个人。
  成臻怔怔地站在那,想起小时候在如意班里见到的清高冷淡的谢老板,忽然觉得,活在那个时候的人,除了她姐姐,就只剩下她了。
  第二十九章
  林琅还是不能太完美地面对这位名叫成臻的小姐。
  倒不是她很小气,而是对方也没有朝她表现出任何善意。
  甚至,对方在某种时刻,会做出一些让她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的事。
  比如此刻。
  她和谢瑾年一起回来时接近午饭时间,按理说平日都是林琅帮庄奶奶一起做饭,但今天成臻在这,林琅就被排除在了门口,只能站着看着他们,无从插手,甚至无从插话。
  这种感觉很微妙,不声不响的,却最打击人。
  林琅无声地离开厨房,坐到触犯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不远处那片圈出来的田地发呆。正是枝叶繁茂的季节,菜园子里一片绿色,生机勃勃,瞧见这一幕该高兴和轻松的,如今却充满压力。
  林琅忽然就开始厌烦了,为什么当她跌落高峰之后,就总是在不停地迁就和讨好一些人?这是以前的她最不屑也绝对不会做的事,现在却做到了极致。
  这难道不时一种悲哀吗?
  当你成功的时候,全世界都对你和颜悦色,当你失败了,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对你妄加揣测,社会就是这么现实,说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不是也强调了“之初”么,当一个人开始成长,善恶也就很难再自我控制。
  烈日炎炎,火热的光照着林琅,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她站起来,拍了片短裤后面的尘土,准备回房间。就在这个时候,谢瑾年端着茶壶从房里出来,漫不经心地朝她招了招手,好像招呼小狗一样,也没说什么话,可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很诚实地到了他的房间。
  “你找我?”林琅站在门口问他。
  谢瑾年点头:“进来,坐,外面热,这里凉一些。”
  林琅体会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但他好像也没开空调,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