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分卷阅读_215
  虽不惧文官喷口水,再多也是不痛不痒,可也不能这么干!
  刘瑾磨牙,气得在地上直转悠。
  看看信尾注明的期限,一脚踹在圈椅上,疼得“嗷”一嗓子。
  守门长随骤惊,立即问道:“公公,发生何事,可要小的进来伺候?”
  “不用!”
  刘瑾皱着脸,坐到椅子上,把信揉成一团,想撕,终究没敢。
  杨佥宪之威,刘公公切实领教过。
  撕信痛快一时,若被知道,难保不会再挨尺子。
  想到尺子,就觉得脸疼。
  刘瑾胸积郁气,更多则是心酸。
  奸宦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古今少有。
  “咱家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心酸皱脸,事却不能不办。
  刘玉能者多劳,带上一名长随,乘船赶往潮州府。
  当地官员接到消息,无不惊骇。
  最直接的反应,刘公公的胃口未免太大,在江浙索取贿赂尚不过瘾,竟直接划拉到广东?
  福建官员同样心惊,都往广东伸手了,自己夹在中间,不主动点,等着番子上门吗?
  奉旨贪污,刘公公死要钱的形象,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哪怕本意只是送信,打听消息,也会被人想歪。
  为消灾,唯有破财。
  于是乎,人在宁波府,银自福建来。
  刘公公每日睁眼,长随禀报的第一件事,非金即银。
  十几个木箱堆在门前,掀开箱盖,那叫一个金光灿烂,刺目耀眼。
  翻着名帖,记录下数目,刘瑾挥挥手,道:“都贴上封条,送回神京。”
  无心插柳?
  刘瑾绝不相信。
  岛上那位,八成早料到这种情况,才会让他送信。
  “读书人,探花郎,比咱家手还黑。”
  临走不忘再捞一笔,自愧弗如。
  世人误会刘公公,不给钱就要命;刘公公误会杨御史,既要钱也要命。
  身为事件中人,两者一样的心不太宽。
  区别只在于,刘瑾好秋后算账,杨瓒会当场抽人。
  金银送回神京,自然要告知杨瓒。
  看到送来的簿册,杨御史愣了两秒,忽然左手握拳,敲在右手掌心,着啊,他怎么忘了这茬!
  “给刘公公送信,凡是送名帖的官员都记下,令人详查身家,和海商是否有联系,本官有用!”
  “是!”
  校尉领命退下,不到片刻,有人来报,海匪沈岳落网,手下船只人员俱被缴获擒拿,即将押回双屿。
  “抓住了?”
  杨瓒诧异。
  “回佥宪,顾同知令卑职转报,待清点完毕,即刻回转。”
  “知道了。”杨瓒点点头,道,“请王主事前来。待兵船进港,如何处置这些海匪,需得商议。”
  “遵命!”
  校尉脚步声远去,杨瓒沉思两秒,无意识按上颈间,双眼微眯,自那日之后,顾同知一直在外剿匪,至今未见一面。
  瞧这情形,是什么打算?
  他可是相当“负责”的人。牡丹花下“死”一回,不能就这么不言不语言,糊里糊涂。
  很多事,必须详谈。
  王守仁行到门前,忽然顿住脚步。
  看向靠坐案旁,单手拖着下颌,表情很难以言说的杨瓒,直觉不该此时靠近。
  海盗岛前,十艘兵船排开,停泊海面。
  三十余艘小舟穿梭在狭窄的水道之间,船上俱是成箱的金银珍珠,珊瑚玛瑙。更有造型奇特的金银器具,以及从番商处劫来的香料丝绸。
  “这是满剌加进贡之物。”
  顾卿出身功臣,受封一等伯,领锦衣卫职衔,每有番邦进贡,必奉命彻查来人,贡物亦在北镇抚司备档记录。
  “苏合油,沉香,金银香,玳瑁,珊瑚树,犀角,象牙,虎皮……”
  每抬出一箱,记录一样,顾卿的眉间便拧紧一分。
  看到箱中有一枚金印,铸成走兽形状,下刻篆文,并有数枚铜铸腰牌,印刻卫所字样,不只顾卿,熊指挥使和肖指挥使也是骤然变色。
  “胆大包天!”
  即便不懂得篆文,也能认出金印乃朝廷赏赐番邦之物。
  腰牌更不必说,皆是卫军所佩。
  “好大的贼胆!”
  海匪窝藏之地竟有番邦金印,卫军腰牌,还需什么解释?
  分明是贼胆包天,拦截朝贡使臣,截杀巡逻官军!
  “沈岳在哪?给老子带过来!”
  腰牌上有大金所印刻,属福宁州管辖。
  熊七未升指挥使之前,曾在大金所戍守,后转调钱仓所戍卫,至今已有八年。未料想,竟在此处看到昔日同袍之物!
  这让他如何不怒?
  沈岳未死,却不比死好上多少。
  因悬赏告示,连遭刺杀,无人可信,终日疑神疑鬼,杯弓蛇影。眼下两轮青淤,神色憔悴,根本不似纵横海上的悍匪,浑如一个遭遇打击,风烛残年的老人。
  二当家施天常,三当家钮西山,已在江浙“问斩”。此时,两人重录户籍,俱成岛上渔民。跟随二人的匪盗也留得性命,此番为官军带路,杀上海岛,没有半分犹豫。
  钮西山口衔长刀,飞身渡海。
  同施天常合力,攀上沈岳藏匿船只,斩杀两名倭人,砍伤三名海匪,算是报了当日之仇。
  船上倭人不足十余,哪堪海匪官兵联手砍杀。
  瞬息落败,就要跳海奔逃。
  “一个也不许放走!”
  杨瓒计划御前献俘,顾同知自然不忘。
  既如此,沈岳的人头可留到京城,这些倭人也不能全杀。
  “绑起来,押入兵船。同双屿抓获的倭商隔开。”
  “遵命!”
  官兵攻进岛屿,海匪多数投降,少数计划逃跑,无一人为大当家舍命。
  待到战斗结束,官兵清扫战场。看着跪在面前的沈岳,熊指挥使举起刀鞘,狠狠就是一下。
  沈岳一声惨叫,狼狈扑倒在地。
  熊指挥使抓起一面腰牌,掷到沈岳身前。
  “给老子睁大狗眼!说,是谁干的?!”
  挣扎着坐起,看到腰牌,沈岳嘿嘿冷笑。
  嘴唇干裂,黄色的牙齿,多已染上鲜血。
  “官爷问我?”
  “说!”
  熊指挥使又要动手,被肖指挥使拦住。
  顾同知有言,此人暂不能杀。
  “老实说,到死那日,本官能让你痛快些。”
  “好,我说。”
  擦掉下巴血痕,沈岳手一指,道:“是他!”
  施天常圆瞪虎目,立时大怒。
  “沈岳,我xxx!谁不晓得,这事是你和倭人干的!”
  “大人,此事确为沈岳手下倭人所为,草民可以作证!”
  钮西山拉住施天常,不让他冲向沈岳。
  把人打死,才会真的说不清楚。落在旁人眼中,即是欲盖弥彰。
  “本官定会查个一清二楚。”扫过三人,熊指挥使沉声道,“真相大白之时,即是罪人死亡之日!”
  正德元年,九月戊寅,江浙兵报递送入京。
  “擒贼首沈岳,获贼船一百一十三艘。杀贼八十七人,降者五百二十人。擒倭贼八人,佛郎机夷贼一人。官兵伤二十三人,船毁两艘,无亡者。”
  乍一看,兵报并不出奇。
  通政司查阅之后,直接递送内阁,报于天子。后下兵部议,为剿匪官兵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