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分卷阅读_160
  当着众人,夏福力持镇定,想到昨夜种种,不禁咬着嘴唇,俏脸通红。
  若是被两宫知晓……
  思及此,红色乍然退去,指尖微抖。
  内侍捧上青盐牙具,夏福仍僵硬坐着。
  朱厚照关心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陛下,妾……”
  看到女官手捧木盒,将一方叠起白绸装入,夏福指尖抖得更厉害,脸白如雪。
  大婚之夜没有圆房,如何向两宫解释?
  昨日之前,太皇太后、太妃和皇太后先后教导她,身为一国之后,面对天子,当戒之、敬之、无违圣命。更应早日绵延皇嗣,传续皇统。
  “万春、长春宫内,天子少有召幸。皇后应勉尽职责,早日诞下皇嗣。”
  越想越是心焦。
  害怕被皇太后斥责,又有几分对太皇太后和太妃的愧疚。
  怀着这种心情,夏福如何能泰然自若,得体去见两宫?
  朱厚照蹙眉。
  “真有不妥?”
  “陛下,妾无事。”
  无论心里想什么,都不能当着女官内侍的面说。
  大婚后五日,帝后都将同宿,夏福暗暗握紧粉拳,还有四天,必不能再如昨夜一般!
  夏福虽然行事稳重,到底年纪还小,遇到问题很容易钻牛角尖。故而,为了责任,为了不辜负两宫期望,竟决意将天子扑倒。
  这样的夏皇后,同历史上完全不同。
  究其根本,杨瓒将朱厚照教歪,歪掉的天子,转眼给皇后脚下松了松土。
  少年天子,妙龄皇后,共同携手向前,狂奔在长歪的大道上,再也不回头。
  对大明而言,究竟好还是不好?
  只有历史和时间能给出答案。
  帝后洗漱完毕,朱厚照具冕服,夏福着礼服,登上御辇宫车,出了乾清宫。
  两人先入华盖殿,受在京宗室八拜。
  随后,天子入奉天殿,受群臣朝贺,皇后往仁寿宫,诣太皇太后及皇太后,亲手奉膳。
  膳毕,入坤宁宫正位,受内外命妇恭贺。
  按照祖训,这样的场合,吴太妃本不应出席。然其出身不凡,曾为成化帝元后,又掌宫务多年,太皇太后特下懿旨,在正殿中为吴太妃设立座位,即在张太后对面。
  张太后虽有微词,碍于太皇太后旨意,又是儿子的大好日子,只能按下。
  见仁寿宫来接吴太妃,干脆起身,带着女官宫人一同离开清宁宫。
  媳妇不是自己挑的,却也是个好孩子,必能同儿子好好过日子。
  再者说,自己头上还有一层婆婆,何必同儿媳妇摆款。惹来太皇太后不满,再冷了儿子的心,实是得不偿失。
  皇太后移驾仁寿宫,免掉夏福两宫往来,实是相当体贴。
  太皇太后立即遣中官传讯,皇后只往仁寿宫即可,不必再往清宁宫。
  得讯,夏福更感惭愧。
  婆婆对她这般好,她必不能让婆婆失望。
  扑倒天子,势在必行!
  皇后抵达仁寿宫,为两宫奉膳。
  朱厚照升殿奉天殿,受百官朝贺。
  杨瓒一身朝服,随众人下拜。惦记着顾卿伤势,心思不属,表情中难免露出几分。
  礼毕,天子步下御阶,登御辇,往仁寿宫诣三位长辈。
  群臣恭送天子,其后退出奉天殿,离宫还家。
  杨瓒行在路上,心思百转,眉头紧蹙。谢丕唤了两声,硬是没听见。
  将要行出奉天门,谢丕快走几步,提高声音,道:“杨贤弟,且慢一步!”
  “啊?”
  杨瓒终于回神,转头看向谢丕,表情中满是疑惑。
  “谢兄叫我?”
  “正是。”赶上杨瓒,谢丕皱眉道,“杨贤弟可是遇到难事?”
  “谢兄何有此问?”
  “方才在奉天殿中,贤弟神情似有不对。”谢丕道,“不只是为兄,几名御史和给事中也频频侧目。如有难事,贤弟可同为兄商量。在宫中还是谨慎些好。”
  杨瓒微惊,不禁汗颜。
  “多谢兄长提醒,瓒今后必定小心。至于难事,确有一桩,尚可解决,暂不必烦劳兄长”
  谢丕有些不信,“果真?”
  “瓒从无虚言。在兄长面前,更是如此。”
  想起几次被杨瓒坑,谢丕嘴角抽了抽,很想问问,贤弟说这话,不觉得亏心?
  半点不亏心。
  杨瓒面无惭色,一派坦然。
  “贤弟果非常人。”谢丕嘴角抽得更厉害。
  “谢兄长夸奖。”
  谢郎中想给自己两巴掌,没事操哪门子心!有这时间,半部兵书都能读完。
  出了奉天门,杨瓒吩咐车夫,不回长安伯府。
  “去南镇抚司。”
  去哪?
  车夫僵了一下,表情骤然一变。
  凡北镇抚司出身,听到“南镇抚司”四个字,多数都是一样反应。
  “杨老爷要去南镇抚司?”
  “正是。”
  “一定今日?”
  “一定。”
  杨瓒主意已定,车夫不能抗命,一边甩动马鞭,一边在心里哀叹,平日躲都来不及,今天自己送上门,被几个弟兄知道,必定会笑破肚皮。
  谁让他硬是抢了给杨老爷赶车的差事?
  被人笑,也只能认了。
  马车行过长街,车角悬挂的琉璃灯微微晃动,映着阳光,折射七彩光芒。
  车夫取近路,穿过东、南两城街市。
  相比东市繁华,南市更为喧嚣热闹。
  临街房屋高矮错落,挂着各种幌子,或茶楼酒肆,或点心杂铺。
  比起东城的整齐有序,鳞萃比栉,南城布局微显杂乱,靠近内城,愈发显得拥挤。
  “正月里,还不是那么热闹。”车夫道,“赶上春秋时节,有市禽蛋的农人,货牛马的行商,南城更热闹。”
  马车行过处,路旁的摊贩货郎纷纷避让。
  南城的路本就不宽,再被摊贩占地,更显得拥挤。人多时,必会捱三顶四,连转身都困难。
  南镇抚司衙门,即在南城中心处。
  一样的大门破旧,石兽皲裂,墙头长草,同北镇抚司衙门极其相似。
  不看守卫在门前的校尉力士,谁也猜不到,这栋破房子里,行走办事的是锦衣卫。
  “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特来拜会赵榆赵佥事。”
  话落,杨瓒递上名帖,并有顾卿留下的牙牌。
  “翰林院侍读?”
  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同为锦衣卫,却属两个系统。杨瓒在北镇抚司内人缘好,不代表南镇抚司的人也会给他笑脸。
  “稍待。”
  校尉接过牙牌,确认无误,连名帖一同递送入内。
  一刻钟不到,衙门大门开启,赵榆面上带笑,亲自出迎。
  “贵客临门,实是蓬荜生辉。”
  “赵佥事抬举,下官实不敢当。”
  杨瓒拱手,明知今日之后,“秘结锦衣卫”的帽子将牢牢扣在头顶,这一趟也必须要走。
  “无事不登三宝殿,下官拜会赵佥事,实是有事相求。”
  “既如此,还请入内相商。”赵榆笑道,“如能做到,赵某必不推辞。”
  “多谢赵佥事。”
  杨瓒身上仍是朝服,三梁朝冠,银革带,四色盘雕花锦绶,腰佩药玉,手持象牙笏,同四周环境颇有些格格不入。
  明朝不修衙,两京的官衙更将这一规则发挥到极致。
  走进破败的南镇抚司衙门,穿过布满碎痕的石路,仰望少了数块瓦片的房顶,杨瓒当真是长了见识。